池宏記得很清楚,這台電腦,8000塊。
這在當時絕對是巨款,幾乎掏空了家裡的積蓄。
這些錢,都是父親池奇峰利用下班時間,背著那個綠色帆布工具包,走街串巷,幫鄰居、同事修理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一個焊點一個焊點,一塊電路板一塊電路板地攢出來的。
前世他功成名就,物質上早已無需父親操勞,但父親依然保留著那個工具包,依然喜歡在陽台或儲藏室裡搗鼓那些被淘汰的舊電器。
池宏明白,那不僅僅是為了省錢或者懷舊,那是父親生命的一部分,是他引以為豪的技能,是他與世界連接的一種方式。
就像工程師麵對複雜的代碼和精密的電路,那種讓“死物”煥發生機的成就感,是相通的。
“爸,”池宏的目光掃過客廳角落,那裡堆著幾個舊紙箱,隱約露出電器的輪廓,“您最近又收活了?”
池奇峰眼睛一亮:“嘿,眼光挺賊!對門老張家那台老牡丹彩電,雪花大得跟下雪似的,聲音也滋啦亂響,準備賣了廢品。我一看,顯像管尾板那幾個大功率電阻虛焊了,管座可能也潮了,小毛病!要回來練練手。”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拖出一個紙箱,裡麵赫然是一台笨重的老式CRT彩色電視機。
“宏宏,來,搭把手!考完了,腦子也歇歇,跟爸一起看看這老家夥還能不能救回來?”
“就當活動活動手指頭!”池奇峰興致勃勃,麻利地打開了他的“百寶箱”——
那個標誌性的綠色帆布工具包。
電烙鐵、焊錫絲、鬆香盒、萬用表、各種型號的螺絲刀和鉗子整齊地碼放著,雖然工具都帶著歲月的痕跡,卻保養得極好。
池宏看著父親認真的側臉,笑著應聲。
於是,億萬工程的技術負責人,和資深老電工一起,開始共同修理起這台九十年代的舊彩電。
兒子為了陪伴父親,父親為了安慰兒子。
合作無間。
……
2003年還是估分填誌願,學校召集所有高三學生回校。
教室裡氣氛複雜。
空氣中彌漫著塵埃落定的茫然和等待審判的焦灼。
好幾個同學臉色灰敗,眼神空洞地對著答案,尤其在對到數學卷時,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有人低聲啜泣,有人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
“完了……數學炸了,後麵英語理綜也崩了……”
“複讀吧,沒希望了……”
“這數學卷誰出的?簡直不是人做的!”
而教室的角落,幾個平日裡理科拔尖、尤其擅長數學的“偏科生”,臉上卻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和慶幸。
他們低聲交談著,聲音裡透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激動:
“多虧了最後那道大題我啃下來一半,估計能拉不少人!”
“選擇題我蒙對了好幾個!運氣!”
“這次數學真是救命了!平時文科不行,全靠數學拉分了!”
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通。
在這間教室裡,被同一張數學試卷割裂得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