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芳隻不過想給他個下馬威，沒成想，這個頗為狼狽的禦史竟然能夠頂住壓力，還能夠據理力爭。
王烈接著說：“我大明乃天朝上國，不願與爾等蠻荒小族一般見識，上天有好生之德，皇帝陛下不忍兩族百姓忍受刀兵之苦，特派我為使者，勸說貴方早日退兵，罷除刀兵，以保兩國百姓的安寧，共享太平盛世。”
阿敏瞅了瞅王烈，說：“你們皇帝有好生之德，就來勸我方退兵？可曾還記得萬曆年間李成梁對我女真人諸族的迫害？可否記得，對我建州女真的長年欺淩？可否記得“七大恨”的由來？”
“我大金國我大金國兵威赫赫，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我們隻不過是吊民伐罪罷了，何必說的那麼好聽！”
王烈說：“二貝勒，雖然你們自起兵以來未蹧敗績，但你們要看的到：我大明疆域遼闊，幅員萬裡，人口萬萬，兵強馬壯，將士們皆懷著保家衛國的壯誌豪情。以吾之眾旅，投鞭於江，足斷其流。”
“若貴軍執意進犯，定將遭受我大明的全力反擊。君等不見：一個小小的義勇團就將遼東搞得天翻地覆！大明如此強軍何止百萬，到那時，陛下調來千軍萬馬，爾等將死無葬身之地！”
“爾等本是小族，人少兵寡，長期戰爭，必將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很可能亡族滅種，這絕非吾等所願，還望爾等能權衡利弊！切莫誤人自誤！”
王烈覺得漸入佳境，他的聲音洪亮而堅定，在營帳中不斷回蕩，仿佛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附體，讓他又找到了激揚文字，揮斥方遒的感覺。
“我此次前來，有三個要求：第一，你們立刻撤兵，解除對鞍山的保衛；第二退還侵占的大明國土，返回你們的老寨赫圖阿拉；第三，……”
“住口！無恥之徒！看我不砍了你！”阿敏還沒有說話，下麵的將官們都急了，一腳將他踹倒在地，紛紛拔出腰刀，紛紛叫喊著。
王烈正在口若懸河的侃侃而談，不成想這些野蠻的武夫抬腳就踢，拔刀就要砍，仿佛一桶涼水從頭上澆下來，澆滅了他的全部希望。
剛剛裝出來的鎮靜被這一腳徹底踹沒了，他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心中的錦繡文章，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麵對寒光逼人的鋼刀根本無法保持那份驕傲。
剛說兩條，就要喊打喊殺，那麼第三條就彆說了，要是說出來讓老奴自縛歸降的話，不被砍了才是怪事。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想好了的慷慨就義根本沒有那麼簡單！
戰將們紛紛大聲吼道：“大明的軍隊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在薩爾滸，你們的數十萬精銳不是被我們砍殺殆儘嗎？鐵嶺、沈陽、遼陽我們不也一樣兵鋒所指，即可攻破，大明竟敢如此狂妄！以為派你這麼一個使者，說幾句空話，就能讓我們退兵？簡直是白日做夢！”
阿敏也非常生氣，這個家夥竟然敢拿義勇團的英勇來嚇唬他，他正為自己剛剛的損失而心痛呢，他怎麼敢這個時候來觸黴頭？“”來人啊，將這不知死活的使者推出去砍了！”
外麵的軍兵呼啦啦衝進來，將倒在地上的王烈拳打腳踢，麻肩頭攏二臂捆個結實，提溜小雞仔子似得推推搡搡往往推去。
王烈早就嚇傻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是這個下場，但是當真走到這一步，他依然無法麵對，隻覺得襠裡一熱，一股腥臊順著褲管流淌下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永芳趕忙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恭敬地說道：“貝勒爺息怒，先彆殺他，且聽我一言。這使者或許還有可用之處，不如讓我來勸勸他。”
阿敏冷哼一聲，狠狠地瞪了王烈一眼，而後坐了下來，微微點了點頭，示意李永芳說話。
李永芳走到王烈麵前，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對著王烈說道：“王禦史，你乃聰明人，如今這局勢，想必你也看得清楚明白。你孤身一人來到我金營，所提要求又如此不切實際，是否是被人所逼迫？”
王烈為了最後的體麵，緊緊地閉著嘴，不說話。
“你也不用強撐，當下的形勢是我大金國吊民伐罪，攻城略地勢如破竹，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語？簡直癡人說夢！”
“我想這並非你的本心，螻蟻尚且惜命，何況是你這樣飽讀詩書的禦史！你若繼續這般死硬下去，恐怕丟了性命，也死得不明不白，連個為你收屍的人都沒有。更讓你的政敵拍手稱快！”
“倘若你能與我們合作，告訴我們鞍山堡的軍事情報，不僅能保住性命，保存有用之身，完成身後未了之事，二貝勒向來豪爽大氣，必定還會給予豐厚的賞賜，金銀財寶、良田美宅，應有儘有，讓你擁有一輩子都享受不儘的榮華富貴！”
王烈眨巴眨巴眼睛，眼睛裡透露著對生的渴望。
“你從鞍山驛堡而來，我想很大可能你的政敵就在驛堡之內，你願意用自己的身死換取政敵的功勞嗎？隻有活下來，才能有利回擊政敵的迫害！不管什麼原因，死了死了，一旦死去一了百了！你可要想清楚！”
“如果你給我們情報，待我們攻下鞍山堡，將鞍山之內的人統統都殺掉，到那時，又有誰能知曉你曾為我們效力呢？”
“如此一來，你既能報了自己的仇，也沒有人知曉你變節之事，神不知鬼不覺，你白白得到一生富貴，何樂而又不為呢？”
李永芳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王烈的表情，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王烈聽著李永芳的話，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起初，他心中還有一絲抗拒。但隨著李永芳的不斷勸說，他的內心開始動搖。
他想到自己被逼無奈何和所受到的恥辱，又想到自己死後自己家人的無依無靠，若真的死在這裡，自己的家人或許還會因為自己的死而遭受牽連。
而若能按照李永芳所說，或許還能為自己謀得一條生路，說不定日後還有機會東山再起。
王烈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他嘴唇顫抖著，輕聲說道：“我……我願意合作！隻要你們遵守承諾，饒我性命，殺光鞍山堡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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