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死死地抓著報信的親兵，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那親兵被她搖得來回晃蕩，不過這是大帥的夫人，他也不敢反抗，結結巴巴道：“夫人，夫人，是……是海上有船來……自稱是……是遼東錦衣衛的…從鞍山來……”
“錦衣衛？！從鞍山來！”王英腦子裡“嗡”的一聲，幾乎站立不穩。
他們是衝出來了？還是被打敗了？那小傑呢？是死…是活？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來了…來了幾個人？他們…他們說什麼了？我兒…我兒承傑怎麼樣了？！”她抓著親兵胳膊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慘白。
“為首的兩個人！”親兵被她搖得有點發暈，“一個姓王，一個姓董，領頭那個姓王的，看著很年輕，但一身煞氣…他們隻說是奉了王千總之命，來找夫人，還有緊急軍情麵稟大帥，彆的…彆的啥也沒說啊夫人！”
王英像是被抽乾了力氣，手緩緩鬆開，身體軟軟地靠在門框上，大口喘著氣。兩個人…隻有兩個人衝出來了？那鞍山堡裡…她不敢想下去，她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毛文龍趕緊上來扶住王英，替她撫平胸口順氣，嘴裡勸說：“小英呀！你彆著急呀！這不是來了兩個人嗎？我們請進來問一問不就都聽出了嗎？”
“快去，將兩位小將軍請到府衙中來敘話！快去！”毛文龍也有些納悶：“不是團團包圍的嗎？怎麼有人衝出來？難不成又是一波請援兵的？”
鎮江守備衙署，燈火通明。毛文龍高坐主位，他下首坐著毛承祿、孔有德等幾個心腹義子義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堂下肅立的兩個年輕人身上。
兩個年輕人正是王文斌與董輝。
兩人風塵仆仆，臉上帶著長途奔襲的疲憊，因為急著趕路乘船暈船兩個人臉色蒼白。身上的衣甲也是旅順突圍作戰時所穿，上麵還留著刀斧的痕跡和乾涸的血跡。
然而，他們身材魁梧，身姿挺拔，那股子從屍山血海裡滾爬出來的沉穩和鋒銳煞氣，卻似撲麵而來，讓堂上幾個久經沙場的將軍都暗自點頭。
毛文龍心裡暗讚：“好小子！這就是我兒毛承傑手下的兵！能從女真人數萬大軍的包圍中殺出來跑到我這鎮江，這份膽氣和本事，了不起！”
王文斌和董輝也在打量毛文龍，隻見他身量頗高，七尺有餘，濃眉大眼，雙目炯炯有神，身披鎧甲，自有一種凜然威儀。
看身形個頭，眉眼相貌都與自己大哥頗為相像，看來是親生父子無疑。
“末將錦衣衛百戶王文斌董輝），參見毛將軍！”兩人抱拳恭敬行禮，聲音洪亮。
“免禮！”毛文龍大手一揮，“一路上辛苦了！兩位小將軍快快入座，”
王文斌和董輝二人也沒有客氣，直接道謝，在客位上坐了下來。
“聽說你們被圍鞍山堡，兩位小將軍為何又來到鎮江？”毛文龍不動聲色的詢問。
王文斌抱拳道：“回稟毛將軍！據奏報，我家千戶大人的母親被遼東巡撫騙到廣鹿島去求援，千戶大人擔心母親安全，命末將等突圍前去保護老夫人，結果，到了廣鹿島，聽說夫人已經到了鎮江，我等馬不停蹄就趕到了鎮江。”
“哦？鞍山被圍數十日，你們難道不需要援兵？鞍山堡現在情形如何？你們千戶大人現在在何處？他怎麼樣了？”毛文龍急切地詢問。
心裡一邊讚歎這小子孝順，一邊又替他擔心，自己被圍困還要抽出兵力去保護母親，他就不擔心自己嗎？
“我等並非來請求援軍，再說遠水不解近渴，我家千戶自有突圍之策！”
“我們突圍之時，鞍山堡安然無恙！我們千總大人親率軍民，依托鞍山防線，全軍用命，寸土必爭！女真八旗連攻數十日，仍未能突破鞍山防線半步！”
“千總大人坐鎮鞍山堡，他英勇無敵，屢屢出奇製勝，帶領軍民殺敵無數，當然安然無恙！”
聽到“安然無恙”四個字，毛文龍緊繃的心稍微鬆弛了一絲。
王文斌繼續道：“毛將軍，不知夫人是否到達此處，我等想先拜見夫人！”
毛文龍哈哈一笑道：“你們這群孩子，也真是的！辛苦了一路，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光想著老夫人，你家老夫人已經安全到達鎮江，就在後衙，這還不放心嗎？”
“光知道一口一個老夫人，你們可知道我是何人？”毛文龍調笑著問。
王、董兩人麵麵相覷，不知道毛文龍所說何意？
毛承祿站起來笑道：“兩位小兄弟，你們還不知道吧？我義父毛文龍就是你們千戶大人的親生父親，你們要尋找的老夫人，就是毛帥的夫人！都到家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王、董兩人趕緊站起來抱拳：“末將不敢！”
“好了，不用那麼拘謹，一會兒就帶你們去相見！”
王、董兩人再次道謝，王文斌繼續說：“毛將軍，末將臨行之時，千總大人曾言：如若將軍奪取了鎮江，一定要小心提防女真人反撲！鎮江如此重鎮，女真人不會輕易放棄！一定要加上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哦？你家千總怎麼會知道我能拿下鎮江？”毛文龍臉色露出意外之色，心裡還有些暗喜：這小子心裡還是有老子的，他自己被圍自顧不暇，派個手下出來，還不忘囑咐我小心提防，血濃於水呀！
王文斌道：“我家千戶聽說毛將軍在東邊諸島尋找機會，料想到將軍準備謀取鎮江，千戶大人就故意在鞍山堡與女真人纏鬥，他搞得動靜越大，東邊的兵力就越空虛，大人你的機會就越大！”
毛文龍眼中精光一閃，深深看了王文斌一眼，心中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兒子”的評估又高了幾分。
他沉聲道：“原來承傑用心如此良苦！我本以為你們是來求援，沒想到你們是在給我們創造機會！能體諒為父的難處，很好。”這話像是說給王文斌聽，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王文斌接著說：“將軍，鞍山畢竟城小糧寡，千戶大人不可能堅守太長的時間，早晚會突圍，現在我們打得有多狠，到時候女真人的怒火會全部發泄到將軍的鎮江身上，故而，我家千戶提醒將軍一定要早作準備！”
毛文龍麵色肅然，道：“我那兒子有心了，鎮江確如履薄冰，身處敵後，糧餉無著，降卒潰兵人心未附，周遭女真遊騎如群狼窺伺，本帥確實壓力很大呀！如果他能來幫助我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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