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衿站在櫃台後麵,一邊處理著像潮水一樣湧來的訂單,一邊悄悄地觀察著每一個貴客,把她們的身份、喜好、財力什麼的,都一個一個記在心裡頭。
她臉上一直帶著得體的微笑,仿佛天生就是做這個的料。
馬車駛過朱雀大街時,玲瓏閣門前的喧囂,仿佛還餘音繞梁。
車輪再一轉,碾過的卻是另一番天地。
這裡是城南。
是天子腳下,卻是被繁華與富貴遺忘的陰溝。
謝苓輕輕把車簾掀開一點兒,外麵的景象一入眼,魏靖川的手就不自覺地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刀。
空氣裡浮動著一股混雜著腐爛與絕望的酸臭氣味,直往人鼻子裡鑽。
路是泥濘的,踩下去便是一個深坑,汙水四濺。
牆也是灰撲撲的,破破爛爛的,裡麵枯草和黃泥都露出來了,感覺隨時都會倒下來。
一個衣衫襤褸的孩子,正趴在結著薄冰的護城河邊,試圖撈起什麼。
他那手指頭,凍得紅通通的,就跟幾根紅蘿卜。
謝苓把目光從那孩子身上挪開了,麵無表情的吩咐。
“停車吧。”
車夫勒住馬,高大的鐵山率先跳下車,警惕地環顧四周。
驚蟄扶著謝苓下了車,謝苓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錦袍,外麵還披了一件厚厚的狐皮鬥篷,在這周圍破破爛爛的環境裡,顯得特彆紮眼。
有幾個縮在牆角想暖和暖和的乞丐,看到這一群人,先是畏懼,隨即眼中又冒出貪婪的光。
可當他們看見鐵山那雙跟銅鈴似的眼睛時,那點光又瞬間熄滅了。
魏靖川就跟在謝苓身後,離著也就半步遠。
他的存在,像一道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所有不懷好意的窺探。
“殿下,您這又是何必呢。”
驚蟄輕聲嘟囔著,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放著玲瓏閣的潑天富貴不去享受,偏要來這種鬼地方。
謝苓沒有回答,隻是認真的打量著那些在冷風中抖個不停的人,看著他們那麻木又空洞的眼神。
前世,她高居宮中,這些隻是奏折上冷冰冰的文字。
直到如今囚,她才知道那些數字背後,是多可怕的人間地獄。
“走吧。”
她抬腳就往那片泥地裡邁。
街角那兒傳來一陣鑼鼓聲,還有個小孩啞著嗓子在吆喝。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嘞——”
他們走過去一瞧,是一對兄妹。
看著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哥哥在翻跟頭,妹妹敲著一麵破鑼。
這倆孩子瘦得皮包骨頭的,臉蛋上兩塊不正常的紅暈,那是給凍出來的。
哥哥翻跟頭翻得太急了,腳底下一滑,“撲通”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妹妹嚇得把鑼一扔,急忙跑過去扶他。
“哥,你咋樣,沒事兒吧?”
“沒事兒。”
男孩呲牙咧嘴地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朝著那幾個稀稀拉拉的看客咧嘴笑了笑,還缺了一顆門牙。
“各位大爺大娘,獻醜了,獻醜了。”
沒人笑,也沒人給賞錢。
那些看客自個兒都吃不飽飯,哪還能有閒錢給啊。
小男孩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眼睛裡的光亮也一點一點沒了。
謝苓朝著那邊走了過去,輕聲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嚇了一跳,一抬頭瞧見謝苓他們這一夥人,下意識地就把妹妹拽到身後去了。
“我……我叫石頭,她叫丫丫。”
“怎麼這麼小就在這兒賣藝呢?”
“給……給阿婆買藥呢。”
石頭緊緊地攥著拳頭,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來。
“阿婆病了,咳嗽得可厲害了,郎中說得用人參才能保命。”
人參?
謝苓皺了皺眉。
對這些在最底層苦苦掙紮的人來說,一片人參那可就是一條命。
“帶我們去看看。”
石頭有點猶豫了。
他看著這幾位衣著華貴的“貴人”,本能地感到害怕。
謝苓沒再吭聲,就看了驚蟄一眼。
驚蟄立馬就明白了,從懷裡掏出來一小袋碎銀子,還有一個熱乎乎的肉包子。
丫丫的眼睛,瞬間就黏在了那個肉包子上。
她都兩天沒吃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