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外的風停了,鐵門在身後輕輕晃動,發出幾聲低啞的摩擦音。陳帆仍站在原地,手裡攥著那份被風吹到牆角的《中國證券報》,報紙邊緣沾了些灰,鉛筆圈出的那行字卻清晰可見。
林悅沒有走。她就站在幾步開外,目光落在他手上。
“你剛才在禮堂說的那些話,”她開口,“不是為了拿獎吧?”
陳帆抬眼。
“你是認真的。”她說,“你真的覺得這個係統能管用。”
他沒點頭,也沒否認。隻是把報紙折好,塞進書包側袋,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們問我是不是在預測未來。”他終於說,“我說不是。我隻是在看過去。”
林悅往前走了半步,“可市場每天都在變。政策、資金、情緒,哪一樣是重複的?你怎麼知道明天不會完全不同?”
陳帆從書包裡抽出那本邊緣磨損的筆記本,翻開一頁,遞到她麵前。上麵是一張手繪的表格,列著三月十九號到二十五號陸家嘴的日線數據,旁邊密密麻麻寫著注釋:**“成交量放大但漲幅收窄”“換手率異常高於均值”“尾盤大單集中買入”**。
“你看這一條。”他指著其中一行,“二十三號那天,股價漲了不到兩個點,但有三筆超百萬的買單集中在最後十分鐘。這種行為在過去五年裡出現過七次,六次之後第二天繼續上漲。這不是內幕,是痕跡。”
林悅盯著那行字,眉頭慢慢皺起,“所以你是靠這些……‘痕跡’來判斷?”
“對。”他說,“就像路上有腳印,你知道有人走過。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誰,隻要知道他常走這條路就行。”
“可萬一這次走的是另一個人呢?”
“那就錯了。”他合上本子,“係統不會保證贏,它隻負責提醒我,哪些情況更可能成功。比如下雨天帶傘,摔跤的概率小一點,不代表一定不會滑倒。”
林悅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那你為什麼一定要做這個?明明可以像彆人一樣,考個好大學,選個安穩專業。你現在這樣,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陳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甲縫裡還殘留著昨夜拆軟盤時蹭上的黑色磁粉,洗了一晚上都沒乾淨。
“如果我說,我知道一件事會發生,但沒人聽,”他聲音不高,“你會怎麼做?”
“我會想辦法讓人聽見。”林悅答得很快。
“我已經試過了。”他抬頭,“在比賽之前,沒人信。王浩是因為賺了錢才回頭找我。老師覺得我是抄來的數據。評委一開始就想把我當笑話打發。可我知道,那不是運氣。”
他頓了頓,“我不是想證明我多聰明。我隻是不想再看著事情發生,卻隻能假裝不知道。”
林悅看著他,眼神變了。不再是好奇,也不是懷疑,而是一種緩慢沉澱下來的明白。
“所以你做的不是預測。”她說,“你是把沒人注意的東西,整理成能讓人看懂的樣子。”
“對。”他點頭,“就像有人天天路過一條河,隻記得水深危險。而我記下的是哪天下雨後水位漲最快,哪段河岸最容易塌,什麼時候該繞路。這些信息本來就在,隻是沒人去理。”
林悅伸手摸了摸書包外側那個硬質夾層,U盤還在裡麵,外殼有些溫熱,大概是剛才一直貼著手心。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問。
“繼續錄數據。”他說,“政策、交易量、公司公告,所有能拿到的信息。現在係統隻能看出明顯的規律,我想讓它看得更深一點。”
“一個人做不完。”
“我知道。”他語氣平靜,“所以我一直在等,有沒有人願意一起看這些數字。”
林悅沒說話,隻是把手伸進書包,拿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打開一看,是昨天市裡的經濟簡報複印件,第三版角落,一行紅筆劃過的句子格外醒目:
**“部分城市試點住房分配貨幣化改革。”**
“這是我爸單位發的。”她說,“我看你關注政策,就順手帶了一份。”
陳帆接過紙,手指在那行字上停了幾秒。這條消息還沒出現在公開報紙上,但已經有人在內部傳了。他知道,這將是未來幾年最大的變量之一。
“你不擔心我拿這個去做什麼?”他問。
“擔心。”她直視著他,“但我更擔心你一個人扛到最後,卻沒人知道你在乾什麼。”
風又起了,吹動巷口的塑料袋,在地上滾了一圈又停下。遠處傳來一輛自行車碾過井蓋的聲音,清脆又遙遠。
陳帆把那張紙仔細折好,放進筆記本內頁,和之前的記錄放在一起。然後他拉開書包拉鏈,取出U盤,握在手裡看了兩秒,又遞向林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