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帆把U盤塞進褲袋，指尖還殘留著金屬外殼的冷感。走廊燈光從頭頂斜切下來，照見他袖口一道細小的劃痕——那是昨晚調試服務器機櫃時留下的。張遠跟在身後，腳步輕快了些，“你說周婷真能行？那丫頭連話都不多說一句。”
“不是看她說不說。”陳帆推開社團活動室的門，“是看她寫的模型有沒有漏洞。”
屋內已經有人等在桌前。招新公告貼出不到半天，報名表就堆滿了半張桌子。經濟係和數學係的學生各占一邊，氣氛像是繃緊的弦。有人低聲議論：“他們那個係統到底是不是真的？上次長虹的事，不會真是撞上的吧？”另一個人冷笑：“要是真有預測能力，乾嘛還搞什麼招新？自己悶聲發財不好？”
陳帆沒理會這些聲音。他打開投影儀，調出一份PPT，標題隻有四個字：**雙軌考核**。
“今天不講情懷。”他站在講台前，聲音不高，卻壓住了所有雜音，“也不收簡曆、不看成績排名。想進‘金融洞察’，兩條路——一條考政策推演，一條考模型構建。兩道題都做對的人，才有資格坐在這裡。”
台下一陣騷動。
“什麼意思？我們數學係的來答經濟題？”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站起來，“你們這是變相刷人！”
“那你也可以隻做數學題。”陳帆點開第二頁幻燈片，“但最終錄取，不是看你單項多強，而是看能不能跨過兩個門檻。去年我們靠手動錄入數據跑回測，現在有了更高算力，下一步要建的是協同機製——政策變化影響市場情緒，市場情緒改變波動結構，這兩邊斷了哪一環，模型都會崩。”
沒人再說話。
張遠走上前，分發試題。每人拿到的題目看似相同，實則參數不同。利率浮動值、隨機項係數、時間窗口長度……全由後台實時生成，無法預演，更沒法抄。
“兩小時。”陳帆看了眼牆上的掛鐘，“交卷後係統自動評分，結果當場公示。”
考試開始後，教室裡隻剩下筆尖劃紙和鍵盤敲擊的聲音。陳帆坐在後排，目光掃過每個人的屏幕。大部分人在第一題就被卡住——給出央行上調準備金率的情景，要求推導未來三周國債收益率曲線的偏移方向。不少人直接套用課本結論，忽略了流動性收緊對期限溢價的實際擠壓效應。
而在數學題上，情況正好相反。
周婷低頭盯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她沒有急著寫代碼，而是先畫了個簡圖：橫軸是時間，縱軸是股價，中間一條帶狀區域代表波動區間。她在邊緣標注了幾個關鍵點，然後才開始輸入公式。
陳帆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彆人直接套用布朗運動標準解法，她卻在檢查邊界條件是否滿足馬爾可夫性。雖然最後用的仍是基礎離散模擬，但她加了一個修正項——用來補償跳躍擴散帶來的偏差。
“這姑娘……”他在心裡默念了一句。
時間走到第一百分鐘，陸續有人提交答卷。係統後台開始批量處理，分數條在數據庫中逐條點亮。張遠盯著大屏，小聲問：“真讓機器打分？萬一有人質疑公平呢？”
“質疑可以。”陳帆說，“讓他們查源碼。評分邏輯早就公開了，每一步都有依據。”
最終成績出爐，五個人的名字浮現在屏幕上。周婷排在第三，數學題滿分，政策分析拿了八十二。比她高的是兩名經濟係學生，一個曾在券商實習，另一個熟讀五年內的貨幣政策報告。
可就在宣布名單前，那個實習生模樣的男生站了起來。
“我有個問題。”他盯著周婷的方向，“她根本不懂基本麵，連M2增速對信貸傳導的影響都說不清，這種人進了核心組，怎麼保證模型不****？”
空氣一下子凝住了。
張遠皺眉想反駁，卻被陳帆抬手攔下。
“你說得沒錯。”陳帆打開筆記本，接上投影，“純數學背景的確可能忽略宏觀變量。但我們最近一次預警，靠的也不是單一指標。”
屏幕上跳出一張圖表。四川長虹的日K線旁，三條輔助線並列展開：一條是成交量分布突變檢測，一條是MACD斜率衰減軌跡，第三條則是波動率聚類分析的結果。
“頂背離信號出現那天，係統不是靠某一個模塊判斷的。”他指著最後一欄輸出結果，“而是三個獨立路徑同時觸發閾值，才生成最終警報。我們現在要找的，不是全能選手，而是能把某一環做到極致的人。”
他頓了頓，看向周婷：“你能把市場狀態抽象成隱變量空間，這就是我們需要的能力。”
那人還想說什麼，但終究沒開口，默默坐了回去。
名單確定後，新人被要求留下簽署保密協議。老成員則開始整理資料，準備下周的技術培訓。張遠一邊收報名表一邊嘀咕：“這比高考還難。早知道我也重新考一遍。”
“真正的考試才剛開始。”陳帆關掉投影儀，將文件夾拖入加密目錄，順手拔下U盤。
窗外天色已暗，風從半開的窗縫擠進來，吹起桌上幾張草稿紙。其中一頁寫著未完成的協方差矩陣推導，角落有個小小的折角，像是被人反複翻看過。
他把椅子歸位，熄了燈。
走廊儘頭，實驗室的燈還亮著。那裡有他們剛接入的校園網節點，也有正在運行的爬蟲程序。明天起，新成員就要接觸原始數據流了。
周婷站在宿舍樓下，手機震動了一下。短信欄跳出一行字：“歡迎加入金融洞察係統項目組，請於明早九點前往計算機係三樓機房報到。”
她盯著“係統”兩個字看了幾秒，指尖輕輕劃過屏幕，轉身走進樓道。
陳帆走在回寢室的路上，褲袋裡的U盤隨著步伐輕微碰撞大腿。他忽然停下，回頭望了一眼活動室的門牌。
鑰匙還插在鎖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