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丟了幾個客人和水手,南安號上有些人心惶惶。這艘船原本就有沾染瘟疫的嫌疑,雖然那個時候是張海樓編的謊話,但人類這種生物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流言還是傳開了。
什麼海怪水鬼爬上船隻吃人,更多人還是堅信南洋瘟神重出江湖,又出來殺欺負華人和無惡不作的壞人了。
還有人說,貨艙裡就有怪物。它就躲在貨艙裡吃人。
當然,這個流言其實是馬修自己傳出去的。他很有講故事的天賦,那晚貨艙裡發生的事被他添油加醋傳播出去。聽他故事的人都是三等艙和水手艙的人,尤其是那些女人們以及一些服務員。
馬修猜測那些人肯定還在船上,他們偽裝成不同種類的人。會傳播這種流言的大概率不會是他們中的一員。
但馬修很快就失望了。
船上的人把這事當趣味到處傳,傳到後麵已經有十幾二十個個版本。什麼水鬼、海怪、瘟神或者食人魔,每一個種類配好幾個版本,簡直要變成故事大會。
他不知道的是,張海桐聽這些故事聽得津津有味,他自己還上手編。編幾個版本摻進去,讓海樓發給其他族人往外傳播。
簡直是亂上加亂,亂成一鍋粥了。
我們都知道,很多事亂到一定程度,又長久不收場,就會變成樂子。因為成了常態,又暫時無法解決。而人類大多時候都不長記性,“故事”聽多了便認為事不關己。
漸漸的,這些東西就真的變成茶餘飯後的笑話和樂子。至於南安號最底層的貨艙裡有沒有怪物,也無人關心了。
南安號上,無論頭等艙還是水手艙,大家一如既往的其樂融融,各有各的紙醉金迷。底層人有底層人的玩法,富貴人有富貴人的玩法。互不相乾,各得其樂。
馬修看著觥籌交錯的富人場地,回到糜爛的三等艙和水手艙,心裡真的有一刻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他差點以為自己得精神病了,懷疑根本沒有阮井這個人,那些消失的人也都是他臆想出來的。
但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心理素質都不錯,馬修隻是短暫懷疑,很快從不良狀態中清醒過來。
他想,這座船或許是有生命力的。它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馬修認為,自己如果再追究下去,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於是沒再繼續試探。他開始安安分分的生活,做好本職工作。
偶爾也會去二等艙頂替服務員的工作,賺點客人的小費。
當南安號進入馬六甲後,馬修感覺船上的氛圍變得真實了一些。從原來那種飄飄然不真實的和諧轉變成一種腳踏實地的沉穩,大家都開始變得真實。
當南安號停靠在檳城港時,整座船立刻“活了”。
馬修發現大部分水手都去船艙搬運,碼頭上的苦力反而沒有活乾。這些水手搬運的東西全部堆積在港口上事先劃分好的區域,周圍站滿了人,身上背著槍。
有人認出來那是張瑞樸橡膠園的人。他們身上的氣質很獨特,檳城其他地頭蛇的人沒有那樣的氣勢,多是些地痞流氓。橡膠園的人在裡麵顯得格外盤靚條順,簡直鶴立雞群。
張瑞樸的死訊傳回檳城的時候,這裡的居民還不太相信。畢竟這個狠人雖然很少作威作福,但也確實讓人不敢輕慢。他已經算是這個地區龍頭一樣的人物,他都死了,那殺他的人得是個什麼模樣?
於是傳著傳著,就又成了惡鬼尋仇那一套。說張瑞樸早年作惡太多,不把人命當回事,喂了太多活人給橡膠園裡的食人族。
老了來遭報應,自己死的屍骨無存了。
沒人知道,張瑞樸的屍體也被張海琪埋在董公館的後花園裡。沒給立碑,隻是就地埋了。
他跟張家的關係很複雜,張海琪與他差了一輩,說不清楚中間的恩怨。隻知道本家一直想讓他死,這人也有些魄力,愣是出走後自己打下一片天地。
可惜時也命也,人人都有走背字的時候。任他如何呼風喚雨,也有死的時候。
張海琪回香港的時候,在董公館二樓窗口抽煙。香煙的煙霧被風帶往張瑞樸墳頭處,很快消失了。
沒人說得清張瑞樸的事。
人死債消,張家不念這個了。
馬修之前在維多利亞號上的時候,也在馬來西亞靠港過。張瑞樸在大馬挺有知名度,主要是他養了一群食人土著這事比較魔幻。他的橡膠園一般人進不去,人們便開始各種發揮,變得越來越恐怖。
當然,土著這事兒是真的。
張瑞樸死後,橡膠園就成了彆家的生意。據說主家在中國境內。也有人說是好幾家人把持著,具體是誰不清楚。
馬修沒有刻意打聽。
他看著那群水手往港口一箱箱搬東西。他們搬得非常輕鬆,馬修自己去貨艙的時候試過這些箱子的重量,非常重,一個人拖都有些困難。兩個人抬也不可能像他們那樣毫不費勁。
他本想打開木架箱子一探究竟,但那種箱子全部用釘子固定,一旦撬開就很難複原。如果被發現了,他無法保證自己可以安全脫身。
萬一那些人嘎嘣一下把他脖子也擰了,可真就玩完了。屍體直接扔海裡,誰知道他馬修死了啊!
就這麼拖著,到了現在。
馬修發現這些人沒有把貨下完,隻是搬出去一部分,然後就停止操作了。
橡膠園的人開著車將東西運走,南安號會在這裡停泊三天。第四天就會開往本次航行的終點站——廈門港。
與此同時,頭等艙艙室內。
張海樓將分出去的貨物清單交給張海桐,上麵密密麻麻全是編號。一個總編號套許多小編號,代表一個木架箱子裡裝的槍支彈藥和醫療用品。
“搬完了?”張海桐大概翻了一下,就放在一邊。
“對。事先要在馬來西亞轉手的東西都出去了,剩下的就看廈門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