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沒散儘,清河鎮的石板路就被露水打濕了。陸尋把林晚秋給的草藥倒進陶罐,添了些清水,坐在灶膛前生火。火苗“劈啪”舔著罐底,淡淡的草藥香混著柴煙味飄出來,和茶館裡慣有的劣質茶香纏在一起,倒生出些特彆的味道。
“這藥得煮半個時辰,火彆太旺。”王老頭不知何時站在灶房門口,手裡端著個粗瓷碗,喝了口濃茶,“林丫頭給的?”
陸尋往灶膛裡添了根細柴,應道:“嗯,說練劍後喝了好。”
“那丫頭心細,就是嘴緊。”王老頭放下碗,蹲在門檻上剝蒜,“她爹老林頭我認識,當年在江湖上也是一號人物,一手‘金針渡厄’能活人肉白骨,可惜啊……”他歎了口氣,沒往下說,隻是瞥了眼陸尋背後的劍,“你那劍法,是鬆風劍派的吧?”
陸尋手裡的火鉗頓了一下,抬頭看向王老頭。三年來他在清河鎮藏得極好,從不在人前顯露劍法底子,沒想到還是被看出來了。
“老眼沒花,當年我在江南跑商,見過柳掌門練劍。”王老頭剝好蒜,扔進旁邊的菜籃,“你這起手式的架子,跟柳掌門一模一樣。隻是……鬆風劍派不是早沒了嗎?”
“師父師娘都不在了。”陸尋聲音低了些,往灶膛裡又塞了塊柴,火苗竄得高了些,映得他臉頰發紅,“三年前遭了暗算,就剩我一個。”
王老頭沒再追問,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過去的事,彆總擱在心裡。清河鎮這地方,適合過日子,不適合翻舊賬。”他站起身,慢悠悠地往茶館前堂走,走到門口又回頭,“對了,今早街東頭來了幫外鄉人,看著不像善茬,你挑水時繞著點走。”
陸尋應了聲“知道了”,心裡卻泛起些嘀咕。清河鎮偏僻,平日裡難得來幾個外鄉人,怎麼突然來了幫“不像善茬”的?
陶罐裡的藥煮得差不多了,藥香愈發濃鬱。陸尋把藥汁濾進碗裡,放涼了些才喝。藥味不算苦,帶著點回甘,喝下去沒多久,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昨天練劍後的酸脹感也輕了不少。
收拾好灶房,他拿起扁擔去挑水。剛走出茶館,就看見街東頭聚著些人,遠遠能聽見嗬斥聲。他想起王老頭的話,腳步頓了頓,還是繞了條僻靜的小巷往河邊走。
小巷裡靜悄悄的,隻有腳步聲在青石板上回響。快到巷口時,忽然聽見“嘩啦”一聲脆響,緊接著是女子的驚呼。陸尋心頭一緊,快步走過去,正好看見兩個穿短打、腰佩彎刀的漢子,正把一個藥筐踢翻在地上,草藥撒了一地。而藥筐的主人,正是林晚秋。
她手裡還拎著個空藥簍,顯然是剛采完藥回來。此刻她眉頭緊蹙,看著地上散亂的草藥,聲音裡帶著幾分冷意:“兩位為何要毀我的草藥?”
“毀你的草藥?”其中一個刀疤臉漢子嗤笑一聲,一腳踩在黃芩上,把藥材碾得粉碎,“這清河鎮的地皮,現在歸我們管了。凡是在鎮上做買賣的,都得交‘規矩錢’。你這藥鋪一天賺多少?先交五兩銀子再說!”
陸尋這才明白,這夥人是來收保護費的。他悄悄握緊了扁擔,腳步往前挪了挪。
“我這藥鋪本就小本經營,還要給窮人施藥,哪來的五兩銀子?”林晚秋彎腰去撿地上的草藥,“你們若是想要草藥,我可以送你們些,但銀子沒有。”
“給臉不要臉!”另一個瘦高個漢子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林晚秋的手腕,“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就砸了你那破鋪子!”
林晚秋身子一側,巧妙地避開了瘦高個的手,同時手肘往後一頂,正頂在漢子的腰眼上。瘦高個吃痛,“哎喲”叫了一聲,轉身就要動手。
“住手!”
陸尋的聲音響起時,人已經走到了林晚秋身邊。他把扁擔橫在兩人之間,目光落在刀疤臉身上:“光天化日之下,搶東西還要砸鋪子,你們就不怕官差?”
刀疤臉上下打量了陸尋一番,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衫,背後還背著把不起眼的木鞘劍,不屑地笑了:“哪來的野小子,也敢管爺爺的事?識相的趕緊滾,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他們是黑風寨的人。”林晚秋忽然低聲說道,“昨天我去采藥時,在鎮外看見他們的旗子了。”
陸尋心裡一沉。黑風寨他聽說過,是附近山裡的土匪窩,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官府也奈何他們不得。沒想到這夥人竟敢明目張膽地進鎮收保護費。
刀疤臉顯然沒想到林晚秋認識他們的來曆,愣了一下,隨即更加囂張:“既然知道我們是黑風寨的,還敢頂嘴?今天這銀子,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說著,揮刀就往陸尋砍來。
陸尋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刀鋒,同時手裡的扁擔猛地揮出,正打在刀疤臉的手腕上。刀疤臉吃痛,彎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瘦高個見狀,從腰間摸出短棍就衝了上來。陸尋腳步靈動,像隻燕子似的繞到瘦高個身後,扁擔一挑,勾住他的腳踝,輕輕一拉。瘦高個重心不穩,“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
刀疤臉見勢不妙,撿起彎刀就要跑。陸尋哪會給他機會,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石子,精準地砸在他的膝蓋上。刀疤臉腿一軟,跪倒在地,回頭惡狠狠地瞪著陸尋:“你有種!等著,我們寨主馬上就到,定要踏平清河鎮!”
“滾。”陸尋冷冷吐出一個字,聲音裡帶著幾分久未顯露的鋒芒。
刀疤臉和瘦高個連滾帶爬地跑了。林晚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沒被踩壞的草藥撿起來,放進藥簍裡。陽光透過巷口的枝葉灑下來,落在她沾了泥土的手指上,竟有種說不出的堅韌。
“又連累你了。”林晚秋把最後一株甘草放進藥簍,抬頭看向陸尋,眼神裡帶著歉意,“黑風寨的人記仇,他們肯定還會回來的。”
“是他們先找事的。”陸尋把扁擔靠在牆上,幫著撿地上的藥渣,“再說,我也不能看著他們欺負你。”
林晚秋的臉頰微微泛紅,避開了他的目光,輕聲道:“多謝。這些草藥……本來是要給鎮西頭李奶奶熬藥的,現在怕是不夠了。”
“我知道後山有種野甘草,藥效和這個差不多,我去幫你采。”陸尋立刻說道,他在清河鎮待了三年,對附近的山野熟得很。
“不用了,後山危險,萬一遇到黑風寨的人……”林晚秋話沒說完,就被陸尋打斷了。
“沒事,我身手好,他們傷不到我。”陸尋拍了拍胸脯,想起自己剛才的反應,又補充道,“而且我隻是去采草藥,很快就回來。”
林晚秋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終究點了點頭:“那你小心些,這是藥簍和鐮刀。”她從藥筐裡拿出工具遞給陸尋,又從懷裡摸出個油紙包,“這裡麵是乾糧,你帶著路上吃。”
陸尋接過東西,心裡暖暖的:“好,我很快回來。”
他拎著藥簍往鎮外走,剛出鎮口,就看見王老頭站在老槐樹下抽煙。見陸尋過來,王老頭把煙杆在樹乾上磕了磕:“去後山?”
“嗯,幫林掌櫃采點草藥。”陸尋說道。
“黑風寨的事,我聽說了。”王老頭歎了口氣,“那夥人可不是好惹的,當年老林頭在的時候,他們還不敢這麼囂張。你可得小心,要是實在不行,就先躲躲。”
“我知道,您放心吧。”陸尋揮了揮手,快步往後山走去。
後山的草木很茂盛,晨露還沒乾,打濕了他的褲腳。陸尋按照記憶,很快找到了長野甘草的地方。這種草藥葉子呈鋸齒狀,根須粗壯,藥效確實和家種的甘草差不多。他拿出鐮刀,小心地挖著草藥,不一會兒就采了半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