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風滿樓。
陳銘一紙調令,如同一顆深水炸彈,在清溪鎮這潭看似平靜的池水中,炸出了無數詭譎的暗流。
鎮政府大院裡的風向,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徹底變了。
那些曾經圍繞在王海濤和馬國強身邊的麵孔,開始變得模糊而遙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微妙的、心照不宣的疏離感。
馬國強在走廊裡,迎麵撞上幾個前兩天還對他點頭哈腰的科員。
對方像是見了鬼一樣,目光慌亂地躲閃開,一個猛子紮進旁邊的廁所,另一個則低頭假裝專心研究牆上的宣傳欄。
那份刻意的躲避,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紮進了馬國強的心裡。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恐慌,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快步走向姐夫王海濤的辦公室,那裡是他現在唯一的避風港。
“咚咚。”
“進來。”
馬國強推開門,一股濃重嗆人的煙味撲麵而來,讓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往日裡窗明幾淨的辦公室,此刻煙霧繚繞,如同失火現場。
王海濤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麵前的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扭曲的煙頭,像一座小小的墳。
他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骨頭,佝僂著背,曾經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也亂了,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往日裡那份副鎮長的鎮定與威嚴,蕩然無存。
“姐夫……”馬國強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鈴——!”
沒等他說完,桌上那台紅色的專線電話,突然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鳴叫,像一聲催命的警報。
王海濤的身子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擊了一般。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跳動的號碼,足足過了十幾秒,才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話筒。
電話那頭似乎隻說了幾句話,簡短,卻致命。
馬國強站在一旁,雖然聽不清具體內容,但“市裡”、“劉科長”、“誣告陷害”、“想後路”這幾個斷斷續續的詞,還是像一顆顆子彈,精準地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王海濤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陰沉變成了慘白,最後化為一片死灰。
“啪嗒。”
話筒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在桌上彈了一下,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水壓壓驚,可那隻手卻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怎麼也無法將杯子送到嘴邊。
“哐當!”
青花瓷的茶杯脫手飛出,砸在光潔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的褲腿,他卻毫無知覺。
看到這一幕,馬國強隻覺得雙腿一軟,渾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乾,要不是及時扶住了門框,他幾乎就要癱倒在地。
完了。
這是他們兩人腦中同時冒出的,唯一的念頭。
姐夫在縣裡的線人,是最後的救命稻草。現在,這根稻草也斷了。
市紀委直接插手,劉科長那個軟骨頭什麼都招了。
誣告陷害基層乾部,這頂帽子一旦扣下來,他們的政治生命就徹底畫上了句號。
短暫的死寂之後,馬國強再也繃不住了,他反手鎖上辦公室的門,聲音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抱怨起來。
“姐夫!怎麼辦啊!這可怎麼辦啊!我不想去坐牢啊!”
“都怪那個陳銘!都是他!他就是個掃把星!他毀了我們!毀了我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