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的空氣,仿佛被窗外黑壓壓的人群抽乾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悶。
李大山衝進來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絕望,嘴唇都在哆嗦。
“陳書記,不好了!”
“幾十個村民堵在村委會門口,吵著要是項目黃了,就要你賠他們投進去的錢!”
老支書的聲音都在發顫,他指著窗外,幾乎要哭出來。
“苗木車隊後天就到,再不想出辦法,就要出大事了!”
辦公室裡,林薇的臉色也早已煞白,她緊緊攥著衣角,手心裡全是冷汗,擔憂地望著陳銘。
然而,陳銘隻是緩緩地轉過身。
他那張年輕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對著清溪鎮地圖上那無聲勾勒的線條,早已在心中推演了無數遍。王海濤這最後的瘋狂,他預料到了。
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狠。
“慌什麼。”
陳銘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定海神針,瞬間穩住了李大山和林薇那顆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徑直邁開步子,朝著門外走去。
“陳哥!”林薇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要拉住他。
“陳書記,你不能出去!他們現在情緒激動,萬一傷到你……”李大山也急忙上前阻攔。
陳銘的腳步沒有停頓。
他隻是淡淡地回頭看了一眼,眼神裡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強大自信。
“一群被煽動的烏合之眾而已,我去去就回。”
村委會那扇破舊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推開。
門外的吵嚷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但又在看到陳銘走出來的那一瞬間,詭異地安靜了片刻。
幾十雙眼睛,帶著憤怒、質疑、恐慌和不安,齊刷刷地聚焦在陳銘一個人身上。
為首的,正是那個被馬國強當槍使的地痞劉三。
“陳銘!你這個騙子終於肯出來了!”劉三大聲嚷嚷著,企圖再次煽動人群的情緒,“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不把我們的血汗錢退回來,就彆想走出這個門!”
“對!退錢!”
“項目黃了!賠錢!”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像是一堆即將被點燃的乾柴。
陳銘的目光越過眾人,直接落在了劉三那張色厲內荏的臉上,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他沒有理會劉三的叫囂,而是朗聲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裡。
“鄉親們!”
“我知道大家在擔心什麼。擔心土地批文下不來,擔心明天要到的櫻桃苗種不下去,擔心自己投進去的錢打了水漂。”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嘈雜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我陳銘,今天就在這裡給大家一個承諾。”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腳下的土地。
“請相信我,也請相信政府。”
“我保證,苗木明天到,地明天就能用!誰也擋不住我們紅星村致富的路!”
他的話語,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強大自信。
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許多村民臉上的憤怒,已經轉化為了半信半疑的觀望。
陳銘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繼續說道:“請大家先回去,給我一個晚上的時間。明天上午,如果問題解決不了,我陳銘,就在這村委會大院裡,給大家當麵賠罪!”
說完,他不再看眾人,轉身便走回了辦公室,將所有的喧囂與質疑,都關在了門外。
人群麵麵相覷,劉三還想再煽動幾句,卻發現大部分村民的眼神已經動搖,沒人再附和他了。
辦公室裡,李大山和林薇還處在震驚之中。
“陳書記,你……你這是……”李大山結結巴巴地問。
“緩兵之計。”陳銘言簡意賅。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給自己倒了杯水,神色冷靜地分析道:“現在的情況很清楚,王海濤就是想用國土所的吳所長,拖死我們。我們不能跟他拖。”
“那……那我們怎麼辦?”林薇焦急地問,“直接去找吳所長,他肯定避而不見。”
“沒錯。”陳銘點了點頭,“直接找他硬碰硬,他隻會用‘按規章辦事’來搪塞,耗下去,輸的是我們。強行施工,更是會授人以柄,正中他的下懷。”
“我們需要一把‘尚方寶劍’。”陳銘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李大山和林薇都屏住了呼吸。
陳銘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
即將退休的鎮黨委書記,周正雄。
彆人都以為周正雄快退了,人走茶涼,說話已經不管用。
但陳銘不這麼看。
正因為快退了,周正雄才比任何人都更需要“穩定”!他絕對不希望在自己任期的最後階段,清溪鎮鬨出什麼群體性事件,影響自己平穩落地,給自己的政治生涯留下一個汙點。
王海濤這手棋,看似是衝著自己來的,實際上,卻是在周正雄即將打掃乾淨準備離席的宴席上,狠狠地潑了一盆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