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府辦公樓外的走廊儘頭,一扇窗戶半開著,沉悶的風灌進來,吹不起半點漣漪,反而讓空氣顯得更加壓抑。
李大山就站在這扇窗前,整個人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
他身上的確良襯衫,布滿了褶皺,還沾著幾塊泥點。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此刻溝壑縱橫,像是乾裂的河床。一雙通紅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那是極致的焦慮與徹夜未眠的證明。
他才從清溪鎮一路騎著摩托車狂奔而來,滿身的塵土和絕望。
林薇端著一杯熱水,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看著李大山那副仿佛天塌下來了的模樣,心裡又急又疼。
“李書記,您……您先喝口水,彆太著急了……”
李大山沒有接水杯,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陳銘,嘴唇哆嗦著,半天擠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陳……陳主任……”
他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那裡麵蘊含的痛苦,讓林薇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村裡……村裡要翻天了啊!”
“王二嬸家的,昨天還樂嗬嗬地算著今年能多掙幾千塊錢,好給兒子湊彩禮。今天聽到那五毛錢的價,當場就哭昏過去了,現在還沒醒!”
“還有趙老三,悶著頭喝了一天酒,剛剛他婆娘跑來跟我說,他拿著斧頭,要去把自己家的櫻桃樹全砍了!他說種這玩意兒,不是種的果,是種的債,是種的催命符!”
李大山一拳砸在窗台上,眼淚混著塵土,在黝黑的臉上衝出兩道渾濁的溝壑。
“我攔住了趙老三,可我攔不住全村人啊!那可是幾百戶人,上千口子一年的指望啊!陳主任,從天上掉到地底下,真會逼死人的!”
他的聲音從壓抑的嘶吼,變成了近乎崩潰的哀求。
“我們信你,才把櫻桃侍弄得這麼好!現在……現在出了這種事,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啊!”
麵對李大山這山崩地裂般的絕望,麵對林薇那寫滿了擔憂和求助的目光,陳銘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超乎尋常的冷靜。
他沒有立刻給出任何承諾,也沒有說一句空洞的安慰。
他隻是伸出手,從林薇手中拿過那杯水,親自遞到李大山麵前,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李書記,先把水喝了。”
那聲音不響,卻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讓狂風暴雨中的李大山,下意識地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停靠的港灣。
他顫抖著手,接過水杯,滾燙的茶水讓他混沌的大腦,稍稍有了一絲清明。
陳銘等他喝了幾口水,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才緩緩開口。
他的問題,依舊是那麼的冷靜,那麼的尖銳,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析著問題的核心。
“壓價的那些客商,是不是都以那個黃四海為首?”
李大山猛地點頭:“對!就是他!其他人全都看他眼色行事!”
“他們給出的價格,是不是驚人的一致?都是五毛錢一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陳銘繼續追問。
“沒錯!”李大山咬牙切齒,“就像提前串通好的一樣!”
“他們放出話來,說我們不賣,就去找隔壁縣的?”
“是……是的……”
問到這裡,陳銘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目光投向窗外,眼神變得幽深而冰冷。
他輕聲說道,像是在對李大山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李書記,你現在明白了嗎?”
“這不是生意,這是一場衝著我來的狙擊。他們不是要壓價,他們是要毀掉清溪鎮的櫻桃,毀掉我陳銘安身立命的根本。”
李大山愣住了。
他一路上隻想著商人的黑心和果農的絕望,卻從未從這個角度去思考問題。
經陳銘這一點撥,他瞬間醍醐灌頂,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直衝頭頂!
是啊!哪有這麼巧的事!
這分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絞殺!
而他,和清溪鎮所有的果農,都成了這場官場鬥法中,被殃及的池魚!
想明白這一點,李大山心中剛剛燃起的些許希望,瞬間又被更大的絕望所澆滅。
既然是官場上的人要整陳主任,那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還能有什麼活路?胳膊怎麼擰得過大腿!
“那……那我們……我們該怎麼辦?”李大山的聲音裡,帶上了認命般的顫抖,“難道……難道真就這麼認栽了?”
林薇的小臉也變得煞白,她緊張地看著陳銘,手心全是汗。
對手是張副主任,是在縣府辦裡根基深厚的人物,他從體製外下手,這一招實在太陰毒,太無解了!
然而,陳銘卻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重新看向李大山,那雙平靜的眼眸裡,閃爍著一種名為“掌控”的自信光芒。
“李書記,他們以為堵死了我們唯一的路。”
陳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帶著絕對自信的弧度。
“既然舊路被人堵死了,那我們就走一條他們看不懂,也跟不上的新路。”
李大山和林薇都愣住了,完全沒聽懂陳銘的意思。
陳銘伸出兩根手指,聲音清晰而有力。
“從今天起,我們要用兩條腿走路!”
“第一條腿,叫品牌!”
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