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往下耷拉。
露出過去那種,大家都熟悉的,茫然的傻笑。
好了,張鐵柱。
戲台搭好了。
該你上場了。
得先回家,嚇娘一跳。
我蹬著三輪車,嘴裡哼著亂七八糟的調子,晃晃悠悠往回走。
路上碰見放羊的老李頭,他扯著嗓子問:
“鐵柱,送你媳婦回去啦?”
我扭過頭,衝他咧嘴一笑,口水差點流出來:
“嘿嘿,媳婦……回娘家,吃糖……”
老孫頭愣了一下,搖搖頭。
嘟囔著“咋又這德行了”,趕著羊走了。
我心裡隻感到委屈。
但臉上還得保持著這副傻相。
快到村口時。
我看見二狗子,正站在小賣部門口。
叼著煙,眯著眼打量來往的人。
他一瞧見我,頓時來了精神,揚聲道:
“哎喲,這不是鐵柱嗎?媳婦才生完幾天,你就往外跑?該不會是嫌你傻,跟人跑了吧?”
我停下車,愣愣地看他。
半晌才伸出手,嘟囔著說:
“糖……給我糖吃……”
二狗子明顯怔了一下。
上下打量我,眉頭漸漸皺起來:
“啥情況?最近見你,不是還挺明白的嗎?又犯病了?”
我沒接話,仍舊直勾勾地看他。
手也沒收回去,嘴裡重複著:
“糖……要吃糖……”
他咂了下嘴。
半信半疑地從兜裡,掏出顆快化掉的水果糖。
扔到我手裡:
“喏,拿著。你說說你,媳婦到底為啥跑?是不是你晚上不中用,伺候不好人家?”
我笨拙地撿起糖,剝開臟兮兮的糖紙。
塞進嘴裡咂得嘖嘖響,含糊地說:
“屋頂……咚咚響……燕子害怕……帶娃飛了……”
二狗子眼神一變,收斂了臉上的戲謔。
湊得更近了些問:
“屋頂響?咋個響法?你說明白點。”
我縮起脖子,做出害怕的樣子,聲音也抖了抖:
“鬼……有鬼……黑乎乎的……嚇人……”
說完,我也不再理他。
推著三輪車,笨拙地往前走。
嘴裡仍哼著不著調的碎話。
我知道,用不了一會兒。
我因為媳婦跑了又“傻了回去”。
家裡屋頂半夜“鬨鬼”的消息。
就會像風一樣刮遍全村。
當然。
也會一字不落地,吹進胡富貴的耳朵裡。
回到家,院門開著。
娘正在院裡收曬乾的衣服。
看見我進來,歎了口氣:
“送走了?唉,走了也好,不然整天擔驚受怕的。”
我沒回話,直接走到雞窩旁邊,蹲下來。
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裡麵咕咕叫的老母雞。
伸出手指去戳。
“哎,你乾啥。多臟啊!”
娘趕緊過來拉我,
我抬起頭,衝她嘿嘿傻笑:
“雞……下蛋……給燕子吃……”
娘愣住了。
仔細看著我的臉,我的眼睛。
她手裡的衣服掉在地上,聲音有點發抖:
“鐵柱……你……你咋了?彆嚇娘啊!”
我繼續傻笑,嘴角掛著點口水:
“娘……餓……吃饃……”
娘臉色一下子白了,手哆嗦著抓住我胳膊:
“鐵柱,你看著娘,你沒事吧?是不是燕子走了,你心裡不痛快?”
我眼神渙散,也不聚焦,就是反複說:
“餓……吃饃……屋頂響……怕……”
娘腿一軟,差點坐地上,趕緊扶住牆。
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我的兒啊,你這是咋的了……剛好了幾天怎麼又傻了……”
她抱著我哭了起來。
我心裡酸得厲害,差點就裝不下去了。
隻能硬忍著,身體僵硬地任由她抱著。
嘴裡還是重複那幾句:
“餓……怕……”
娘哭了一會兒,抹抹眼淚,把我拉起來:
“沒事,沒事啊鐵柱,娘在呢。娘給你拿饃去。”
她把我領進屋,給我拿了個涼饃饃。
我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啃,渣子掉了一身。
娘在旁邊看著,抹著眼淚,給我拍身上的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