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二十四年,承皇帝旨意將此宣告天下:
茲有皇長子孟懷瑾係中宮正統,天資聰穎,德行純良,仁孝兼備,堪為儲貳。今經廷臣合議,眾望所歸,特立為皇太子,以係天下之望,以承宗廟之祀。自即日起,皇太子孟壞瑾當勤修德業,親近正人,習知政事,體察民情,以備日承大統。內外文武百官,鹹宜恪恭職守,輔翼太子,共襄盛舉,布告中外,鹹使聞知。
與此同時,一同被昭告的還有靜瀾公主與段家公子賜婚的旨意,隻是在立儲這種大事的襯托下,似乎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京中外城,茶樓二樓雅閣內一女子正細細品茗,她周身著素裙,傾覆下來的帷帽將她的麵容儘數遮了個完全,隻有喝茶時會隱隱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和流暢的下頜。
她手執一杯熱茶,正不緊不慢地細細吹著,門簾微動,一做侍女裝扮的女子掀簾而入。
“公主…”
“噓。”被稱作公主的那人輕輕以食指抵住了唇,聲音空靈悅耳,話中儘然帶著些無奈,“雲和,在外麵要叫我什麼?”
雲和心領神會,“小姐,老爺的意思已經定下了,這會兒京裡已經傳開了。”
孟執對此並不算意外,她品了口茶,在茶霧氤氳下的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我倒是低估了幾分大哥,能在這時候就把父親拿下,讓他鬆口,倒也還算是有點兒本事。”
雲和亦是感到詫異,“老爺話裡說的倒不知是哪句能和大公子沾邊。”
聞言孟執輕輕笑了下,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而後頗為嬌俏地伸手抵住了頭,那小嘴卻是如淬了毒一般。
孟執有些苦惱地蹙眉,薄唇輕啟,“誰知道呢,許是那句嫡出吧。”
雲和抿唇偷笑,對於她家小姐的攻擊力她向來是很認可的。隻是忽然想到這實屬無厘頭的賜婚又有些惆悵,彎著的嘴角也是落了下去。
注意到雲和藏不住的情緒,她就是不開口孟執也能猜個大概,半晌雲和還是忍不住開口,“小姐,您當真要和那段家公子成婚?”
孟執自然知道雲和是擔心她,隻是…
“雲和,那可是聖旨,怕是也由不得我不從。”
雲和當然知道那是聖旨改不得,婚期距今隻剩月餘,她就是很替自家公主不平,大公主還沒成婚就這麼急著把她家主子扔出去,給這麼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賜婚,說是沒算計誰信啊。
“成婚未必不是件好事兒,總比在宮中拘著要好得多。”孟執慢條斯理地細數著安慰雲和,“婚期將至,也是免了有人再打我婚事的主意。”
“更何況,我們早晚是要和段家僅剩的這位碰一碰的,有些事總是要弄清楚的。”孟執眸光微轉,很中肯地點評,“老頭子想借我徹底削了段家兵權,卻不想這次也算是歪打正著,不算壞事。”
“不過那位置最後誰有本事坐上,誰能坐的穩,怕都不是老頭子兩句話能決定的。若是有人從這會兒便開始得意以為萬事俱備,怕是有些為時過早了。”
雲和知道孟執心中自有定數,倒是也不再糾結於此,“小姐,三公子日前給您送了封信,走的不是官道,是三公子身邊常跟著的暗衛親自送來的,特彆囑咐了要您親啟。”
孟執正在轉杯子的手聞此停了下來,她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又啟唇,“看來我三哥也是被刺激到了,都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說著她將茶杯放回桌子上,帷帽下的表情讓人難測,“可我不過一介孤女,又如何能幫的了他什麼呢?”
聽到孟執這麼說,雲和哪裡還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那過些時候替您回絕就是了。”
“不必。”孟執抬手用食指一下一下地敲著桌子,心底在暗暗思忱著孟桉的用意。
她這個三哥的意識倒是一向敏銳,不過是前陣子江家二公子被外派到渭南地區賑災時錢糧緊缺,背後隱秘地接了些她外祖宋家的援助,這會兒孟桉就來遞信試探她來了。
隻是渭南的災禍來的蹊蹺,更不像是天災,倒像是…
孟桉站隊孟懷瑾這不是什麼秘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人儘皆知。隻是照今日這般來看,這二人的關係,怕也是不如麵上所見,亦是有趣的很啊。
看她家小姐陷入了沉思,雲和也在一旁出上了主意,“小姐,要不直接把這事兒扔回給大公子,讓他們自己掰扯去,能挑起來內鬥就更好了。”
雲和的想法孟執大概能明白,隻是她這大哥雖然有時實在莽撞,但也不完全是個沒腦子的,更何況還有中宮那位坐鎮,未必就能這麼輕易地挑起內訌,這是其一。
至於這其二,孟桉既然敢走這一步棋,她卻是不信這人沒有後手。
他這般試探自己,想必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過孟桉這般反應,倒是證實了他並不知曉宋家真正站隊的是誰,至少,他不敢肯定。
怕是隻要她肯漏一點底牌,孟桉的算盤就算是打響了。
恐怕是設好了套等著她往裡鑽了,隻是他所針對的究竟是她還是宋家尚且有待考究,渭南的官員不乏有近些年蒙了她或是宋家恩惠的,如此一遭若說都是巧合也絕非必然。
孟桉這也算是進可攻退可守。
更遑論就算是這事被攤開在了明麵上孟桉也總是有辦法推脫成是為了孟懷瑾才這麼做的隻是時間緊迫這才先斬後奏。孟執冷笑兩聲,她三哥總慣是習慣些下作法子,倒是把自己摘的乾淨。
看來這婚事還真是解了她燃眉之急,讓孟執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回渭南。
“無妨,待我回去看過信,便找時間去親自拜訪一下我這位三哥。”孟執輕輕抬手,目光裡滿是玩味,“雲和,繼續查,我三哥這情報線可是不容小覷啊,我倒是好奇的很,外祖行事一向低調,我三哥竟能在僅次於我之時得到消息,怕是快能隻手遮天了。”
雲和點頭應下,忽得又想到了些什麼,便低頭在孟執耳邊悄聲開口,“小姐,段家公子已啟程回京了,約三日快的話便可抵京了。”
孟執拿杯子的手微微一頓,再開口時話裡多了絲慎重,“段家滿門隻剩的這一根獨苗苗倒是沒辱沒了段家百年來的名聲,曆代來不乏文官領兵隻是大多都不能善終,段家公子若是能承了其門楣,與我這個不受寵又病弱的公主成親倒也是無妄之災。”
“呸呸呸,小姐這是什麼話,您配這天底下任何男子那都是綽綽有餘!”
“嗯。”孟執輕輕笑著應了一聲,垂下的眸子緩緩抬起透過薄紗看向窗外,那對著的便是那吃人的京城,“大姐姐前些日子不是說想去國寺祈福嗎?我看這三日後便是個好日子。”
“小姐您是打算…”雲和有些遲疑,不太確定地問出口,“是為了段家公子?”
“是敵是友,總歸是要探探才知道。”孟執沒有否認,若是這段家公子肯為她所用,無疑是更事半功倍。
但她總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的,在時機成熟之前,孟執可不打算就這麼傻傻地交牌,所以一個合適的借口這時候就顯得無比重要。
有時候,公主的身份帶來的也並不總是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