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軒捏著那塊褪色的雲紋布料,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與陰狠,他目光如毒蛇般在傅棲鵲與謝蘭因之間逡巡,最終定格在謝蘭因驟然繃緊的臉上。
“謝侍衛,哦不……或許我該稱呼你,謝、臨、公、子?”李文軒一字一頓,聲音帶著刻骨的譏諷,“這塊布料,是在這彆院後巷一個收破爛的老嫗筐裡找到的,據她說,是三年前謝家被抄後,從謝府流出來的‘垃圾’之一。真是巧啊,謝家獨有的雲紋,竟會出現在靖王叔這彆院裡,而謝家當年那位名滿京華的公子謝臨,竟會化身侍衛,出現在這附近徘徊……”
他上前一步,逼視著謝蘭因:“你說,這是不是太巧了點?”
空氣仿佛凝固了。風吹竹葉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刺耳。謝蘭因(此刻他心中回蕩著這個被呼喚的舊名,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麵沉如水,袖中的手已悄然握緊,但眼神依舊竭力維持著平靜。
傅棲鵲心念電轉,知道此刻絕不能承認!她上前一步,擋在謝蘭因身前,明豔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厲聲道:“李文軒!你胡言亂語什麼?!謝蘭因是我鎮國公府的侍衛,你拿著一塊不知從哪裡弄來的破布,就想汙蔑他的身份?簡直荒謬!”她刻意加重了“謝蘭因”三個字,仿佛在提醒著所有人,也提醒著他自己,他現在的身份。
李文軒卻是有備而來,他冷笑一聲,並不與傅棲鵲正麵衝突,反而提高了音量:“傅小姐何必如此激動?是真是假,一驗便知!當年謝家公子謝臨,左耳耳後有一顆朱砂小痣,乃謝夫人孕期夢朱雀銜珠所生,視為祥瑞,京中不少老人都知道!謝侍衛,敢不敢讓大家看看,你耳後是否有此痣?!”
此話一出,謝蘭因眼神微不可查地一顫。這個細節,李文軒竟然也知道!
傅棲鵲也是心頭一緊,但她反應極快,怒極反笑:“李文軒!你莫不是失心瘋了!拿著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聽來的傳聞,就想來我鎮國公府拿人?彆說謝蘭因耳後沒有什麼痣,就算有,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憑此就想栽贓?!”
她一邊說著,一邊暗中扯了一下謝蘭因的衣袖,示意他穩住。
李文軒見他們拒不承認,更加篤定,步步緊逼:“是不是栽贓,一看便知!若他耳後無痣,我李文軒當場向他磕頭賠罪!若有……哼!”
周圍似乎有腳步聲被這裡的動靜吸引,正在靠近。
情況危急!傅棲鵲心一橫,決定兵行險著!她忽然抬手,看似因為激動和憤怒,手臂猛地一揮,寬大的雲錦袖袍帶著淩厲的風聲,直直掃向李文軒捏著布料的那隻手!
“放肆!我鎮國公府的人,豈容你如此折辱!”
“啪!”袖袍精準地打在李文軒手腕上,他吃痛鬆手,那塊布料飄然落地。與此同時,傅棲鵲腳下“恰好”被裙擺絆到,驚呼一聲,整個人向旁邊歪倒,恰好撞向謝蘭因!
“小姐!”謝蘭因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
兩人身體瞬間貼近。就在這電光火石的接觸中,傅棲鵲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急促到極點的氣音在他耳邊命令:“踩住布料,弄臟!”
謝蘭因瞬間會意!在扶穩她的同時,他的腳看似無意地、實則精準地向前一踏,靴底正好踩中了那塊飄落在地的、至關重要的雲紋布料!並且,借著身體穩住的重心,用力碾了一下!
泥土和草屑立刻沾染了那塊本就褪色的布料,使其變得更加汙穢不堪,難以辨認。
“你……你們!”李文軒眼睜睜看著證據被毀,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們,“你們毀壞證據!”
傅棲鵲則趁機站穩,臉上滿是驚魂未定和被冒犯的怒意,指著李文軒斥道:“李文軒!你竟敢對我動手?!這就是你宰相府的家教嗎?!”她絕口不提驗痣之事,隻揪住李文軒“衝撞”自己這一點不放。
這時,被動靜吸引過來的幾名賓客和靖王府的仆役也趕到了近前,正好看到傅棲鵲怒氣衝衝,李文軒臉色鐵青,而謝蘭因則垂首站在傅棲鵲身後,腳邊是一塊被踩臟的破布。
“怎麼回事?”一位與傅家交好的夫人關切地問道。
傅棲鵲立刻眼圈微紅,帶著委屈對那夫人道:“李公子不知何故,拿塊臟布攔著我去路,還言語衝撞,方才更是……更是差點推搡到我!”她將衝突完全引導向對自己不敬的方向。
眾人的目光頓時帶上譴責看向李文軒。
李文軒百口莫辯,氣得幾乎吐血,指著那塊被踩臟的布料:“你……你們毀壞證據!他耳後的痣……”
“什麼痣不痣的!”傅棲鵲打斷他,語氣憤然,“李公子,你若再胡攪蠻纏,汙我侍衛清譽,就彆怪我請父親親自去問問李宰相,這究竟是何道理!”
提到鎮國公,李文軒氣勢一窒。他今日準備不足,證據已被毀,若再糾纏下去,吃虧的隻會是自己。
靖王府管家適時上前打圓場:“李公子,想是酒意上頭了,不如先去歇息片刻?”他半勸半請地將麵色鐵青的李文軒帶離了現場。
危機暫時解除。
傅棲鵲暗暗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看向謝蘭因,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他們都清楚,李文軒絕不會善罷甘休,他的懷疑已經根深蒂固。
“此地不宜久留。”傅棲鵲低聲道,今日取密賬的計劃已不可能實現。
謝蘭因(他再次在心中確認了這個名字,這是他現在的身份,也是他必須堅守的堡壘)凝重地點點頭。
然而,兩人還未轉身,一名靖王府的侍女便匆匆而來,對著傅棲鵲福了一禮,神色恭敬卻帶著一絲不容拒絕:“傅小姐,王爺在‘聽雪軒’備了茶,請您……和您的侍衛謝蘭因,過去一敘。”
靖王單獨召見?而且特意點名要謝蘭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