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倉中學的新食堂到了飯點就跟打仗一樣。幾個打飯窗口前排著長龍，隊伍推搡著緩慢移動，空氣中彌漫著油煙和汗味。
田合豔、向星霖、田峰和滕林排在靠中間的一隊。田合豔心情不太好，早上因為作業沒交又被班主任訓了一頓，肚子餓得咕咕叫，看著前麵磨蹭的隊伍更加煩躁。
“日他屋娘，能不能快點！”他前麵隔了幾個人，一個穿著邋遢、留著長指甲的男生不停地往前擠，惹得後麵的人連連抱怨。那男生回頭瞪了一眼，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
就在這時，旁邊隊伍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田合豔下意識瞥了一眼，心跳漏了一拍——是林薇。她和幾個女生排在那裡，她今天穿著簡單的白色短袖校服，藍色的校服褲，卻依舊乾淨清爽得格格不入。她正微微蹙著眉，看著前麵。
那個華鑫的邋遢男生也注意到了林薇，眼神在她身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圈，咧開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吹了聲輕佻的口哨。
林薇像是沒聽見，把頭轉向另一邊，耳根卻微微泛紅。
邋遢男覺得沒趣，又轉過頭，正好輪到他們這隊最前麵的人打完飯離開。他猛地用力往前一拱！他前麵是個戴眼鏡的瘦小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撞，手裡的鐵飯盤“哐當”一聲脫手飛出！
事情發生得太快。那飯盤在空中劃了道弧線，不偏不倚，朝著旁邊隊伍林薇的方向砸去！盤子裡剛打的、油汪汪的麻婆豆腐和米飯，眼看就要潑她一身！
“啊！”林薇旁邊的女生驚叫起來。
林薇也嚇得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卻忘了身後也是人，差點絆倒。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條胳膊猛地從旁邊伸過來，在空中精準地一撈，堪堪在飯盤扣在林薇身上之前，抓住了盤子的邊緣！
油漬和幾塊豆腐顛出了盤子，濺了幾滴在那條胳膊上，但大部分都被穩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出手的是田合豔。他幾乎是本能反應。他離得不遠，眼神一直下意識地瞟著林薇那邊，看到飯盤飛出的瞬間，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
此刻，他手裡抓著那個油膩的飯盤，胳膊上濺了幾點醒目的油汙和辣椒紅油，隔著幾步遠，和林薇驚魂未定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林薇看著他，眼睛因為驚嚇睜得很大，胸口微微起伏。她顯然不認識田合豔，眼神裡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茫然。
那個肇事的邋遢男也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非但沒道歉，反而衝著田合豔嚷道：“我操！你他媽多管什麼閒事？！”
田合豔心裡的火一下子被點著了。他把手裡的飯盤往邋遢男懷裡猛地一塞，油汙蹭了對方一身。田合豔往前一步，幾乎頂到對方身上，眼神狠戾，“你他媽眼睛瞎了？往哪兒撞呢？”
他胳膊上結痂的傷疤因為動作繃緊，顯得更加猙獰。
邋遢男被他的氣勢懾住，又看清了他胳膊上的疤，氣焰矮了半截，嘴裡嘟囔著：“又……又沒真潑到……”
“滾！”田合豔低吼一聲。
邋遢男悻悻地瞪了他一眼，沒敢再說什麼，端著盤子灰溜溜地鑽出了隊伍。
一場風波戛然而止。
食堂裡恢複了嘈雜，但不少目光還停留在田合豔和林薇身上。
田合豔這才感覺胳膊上被熱油濺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皺著眉，用手背胡亂擦了一下。
“謝……謝謝你。”一個清亮又帶著點遲疑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田合豔身體一僵，轉過頭。林薇已經鎮定下來，正看著他，眼神裡帶著真誠的感謝，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大概是在猜測這個看起來有點凶、出手幫她的人是哪個班的。
這是田合豔第一次這麼近聽她說話，第一次和她對視。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翹挺的鼻尖，還有那雙清澈眼睛裡自己的倒影。他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像是薰衣草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比如“冇得事”，或者“應該的”，但最終隻是僵硬地搖了搖頭，然後飛快地移開了視線，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他轉過身，重新排回自己的隊伍，把背影留給了林薇。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還在自己背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才和同伴離開。
向星霖湊過來，擠眉弄眼：“豔哥，可以啊！英雄救美！”
“救你媽！”田合豔低聲罵了一句，耳根卻不受控製地紅了。他低頭看著胳膊上的油漬，心裡亂成一團。剛才抓住飯盤時碰到她目光的瞬間，那種感覺，比打架贏了還讓他心跳加速，也讓他更加清晰地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
她像是一塵不染的白紙，而他，是沾滿了塵土和油汙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