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元元不放在心上,張蘭草聽了閒言碎語,回回都哭的眼睛紅腫,後來,隻要發現唐元元跟人起衝突,就哭著求她。
唐元元也隻能把一肚子不忿憋回肚子裡。
“媽,你去歇著,我去洗。”
張蘭草已經挽起袖子:“你這丫頭,哪有小姑娘給爺爺洗貼身的,你名聲還要不要了。鍋裡給你溫著飯,你自己吃了早點睡,衣服留著,媽一會搓完了就回來給你洗。”
唐元元隻能紅著眼眶子,看張蘭草挽了袖子去堂屋。
回頭,唐愛國拎了車龍頭上的米線,“這是啥東西?死丫頭,又亂花錢。”
說著,自己拎了去房間。
唐元元掀開鍋蓋,玉米麵貼的餅子,薄薄的圍著一圈,鍋中間,翠綠的青瓜裡一點鮮紅的肉絲,青瓜的顏色還很新,一看就是單獨給她做的。
餘溫的水汽氤氳,迷進眼睛裡,睫毛濕濕的。
另一口鍋裡,還有綠豆湯。
唐元元一口咬著玉米餅子,一口吃青瓜,喝著綠豆湯,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砸。
上班苦點,她不怕。
她就是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媽不這麼累。
原本以為自己輟學就行。
可是她媽的日子,分明比以前還難。
家裡總是需要錢,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門要債的,她媽這個人樸素,欠了人錢,總是惴惴不安的,就想著早點攢著給還上。
都九二年了,誰家還撿拾彆人的舊衣服穿啊,她媽寧願撿彆人的舊衣服,也想著攢錢給人還上。
她也舍不得委屈自己,大院裡多少女孩讀了初中就輟學了,家境有的比自己家還好。
張蘭草偷偷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再回來,帶回來五十塊錢,拉著她的手:“元元,你看,媽借到學費了,你不用輟學。”
唐元元那個高興啊!
傍晚,她就知道了,她媽去了大家,跪在大舅院子裡的。
大院裡很多人都知道了。
唐元元知道,她媽雖然總是跟人客客氣氣的,乾的也是掃大街的工作,可她從不開口主動朝人借一分錢。
“就唐愛國家的那口子,那個掃大街的,為了50塊錢,跟弟弟下跪的嘞,為了錢,真是臉都不要了。”
唐元元聽的心裡糾扯的難受。
回到家,唐愛國也是罵罵咧咧的:“我的臉都讓你丟儘了……你有沒有廉恥,為了50塊錢跟人下跪……”
一個貧窮的家裡,往往願意吃虧的,都是那個心最軟的。
唐元元哭著抹眼淚,堅決道:“我不念了!”
“媽,你把錢還回去。”
張蘭草難受了很久,說起念書這事,總是說,自己對不起她。
這大院裡,很多人家都是重男輕女,尤其是長女,七八歲就開始乾活,帶弟弟,家裡的衣服,做飯什麼的就丟給大女兒。
張蘭草卻不這樣,幾乎不使喚唐元元,如果隻有一顆糖,還會偷偷藏起來,單獨留給她,叫她自己吃。
連洗碗筷這樣的小事,也舍不得她做。
她總是說:“有媽媽呢,媽媽洗。”
夏天屋裡悶熱,張蘭草也是打著蒲扇隻給她扇風,夜裡都是拿著蒲扇睡過去的。
為此,就算是那麼想讀書的唐元元,絲毫不猶豫的說:“我輟學,弟弟念吧。”
隻要能讓她媽輕鬆一點,就好。
可是,媽媽還是那麼辛苦。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麼辦。
唐安現在才15歲,光是上大學都還要四年。
夢裡那個年歲,怎麼看都有三十了。
難不成要媽媽辛苦15年嗎?
隻要能讓她媽彆這麼辛苦就行,至於唐安能不能照顧她,無所謂。
唐元元大口吃光了飯,洗了鍋碗,再提桶燒洗澡水。
“快去歇著,媽給你燒。”
張蘭草扶著木桶底,嗔怪的道:“你都累了一天了。”
唐元元鼓著腮幫子:“我不累,你去睡吧,一會就要去上班了。”
水倒滿,張蘭草把木桶放下來,“這怕啥,我下班早,你上一大天呢,夜班又熬人,吃的飽飽的,睡的久一點再起來,家裡的活彆做啊,等媽媽回來,明天好好給你補補。”
唐元元不想跟她掰扯,掃地的笤帚那麼大,掃的街又那麼長,一點不比紡織廠的活輕省。
更何況,她媽還做了早飯才去上班,回來又要馬不停蹄的伺候爺爺,現在白天也睡不上幾個小時。
悶悶的回到屋子裡,不一會,洗澡水燒好,張蘭草連水溫都給她兌好了,趁著她洗澡的功夫,又把她的工作服搓了。
真希望她弟能早點發達。
讓她媽早點享福。
抱著這個念頭,唐元元再次夢見了唐安。
這次,是在一個大學的講座上,唐安照舊是名牌西服,胸前彆著紅花,手裡拿著話筒,棉簽的銘牌上寫:著名企業家唐安。
“我生在一個叫棉城的小地方,爸爸隻是個普通的勞動工人,小時候最深的印象是,冬天吃不完的白菜燉粉條,夏天餐餐都悶豆角青瓜,逢年過節才能吃上肉,繁重的勞動早早的壓彎了爸爸的脊梁,我本來應該和大部分的工人子弟一樣,成為一個平凡的人,好在,我有一個好爸爸,我最感謝的就是他。”
“我爸爸是一個很寬厚的人,我的爺爺病了,二叔三叔都不管事,是他帶著去的首都看的,代價是花光了所有家裡的存款,還借了很多饑荒,我的媽媽,姐姐為此怨恨了爸爸很久,我爸爸卻跟我說,做人,要對的起自己的良心!”
“我就是把他這句樸實的話記在心上一輩子,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飼料廠,彆人都在偷,我不願意同流合汙,被廠長看重,委以重任,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份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