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魚想起來了。
她猛地睜開眼,待瞧見頭頂赤金刺繡幔和白玉鏤雕雙魚戲水的香囊,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是……烏園?
“醒了?”
猝不及防的冷哼,驚得沉魚一個激靈,一骨碌從床上躍起來。
過於用力的動作,扯得她傷口生疼。
慕容熙褪儘冠飾與外袍,僅著中衣,靠坐在床邊,涼涼地瞧她。
沉魚忍著痛,嘶嘶吸著氣,嗓子啞得像吞炭了似的,“我......我們怎麼回來了?”
慕容熙麵無表情坐起身,手伸了過來,探上她的額頭。
“不燙了。”
說罷,悠然下地。
沉魚愣愣瞧著。
慕容熙再回來時,漫不經心地提著一個杯子,坐穩後,杯子送了過來。
“飲吧。”
“是。”
沉魚伸手去接,杯子卻避開她的手,直抵上她的唇。
慕容熙挑眉看她:“不是受傷了?”
也不等她說話,青瓷杯裡的白水便灌進嘴裡。
沉魚隻能咕咚咕咚地往下咽,不過小小一杯水,飲得她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
一杯水飲儘,慕容熙才將手收回去。
沉魚抹掉嘴邊的水漬,“傷在左肩,右手不礙事。”
慕容熙掃她一眼,擱下杯子,並未做聲。
不知是因為體虛,還是因為屋內燒了炭火,沉魚一直在冒虛汗。
慕容熙微微一歎,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揉了揉眉心,道:“你發熱昏倒了。”
許是尚在繈褓中時就被浸了刺骨江水的緣故,她每次發熱總是比常人嚴重。
每每這時,慕容熙就會大發慈悲,讓她同榻而眠。
沉魚知道,其實是慕容熙懶得半夜下地,去外間看顧她。
看得出來,慕容熙一直都很嫌棄她。
有一回她受寒發熱,高燒兩日不退,慕容熙站在床邊,指著半死不活的她氣道:“如果你再生病,我就把你扔出去!”
這麼一想,確實也挺難為慕容熙的,到底這麼些年過去,還是沒把她給扔了。
從前慕容熙是怕一個人待著,才忍著嫌惡,勉強將她留在跟前。
將來呢?
有那樣溫柔高貴的女子成為他的妻子,自然會長長久久地陪著他,又哪還再需要勉為其難忍受誰?
想著,沉魚便爬起身,誰料慕容熙卻是躺了下來。
慕容熙皺了眉:“這麼晚不睡,你還要去哪兒?肩上的傷不疼了?”
“不是,我——”
“若要如廁,便快些去,總之,我困了,要睡了,你最好老實一點,不要吵到我,不然——”他無奈閉上眼,不再往下說。
遲遲不見人有動靜,慕容熙睜開眼望過來。
“不去如廁,也不就寢,難不成是要杵在這兒當一夜的燈柱?”
“不是,”沉魚搖頭:“我是想說,你不回堇苑嗎?不是說新婚之夜,新人夫婦要宿在一起?”
“嗬,”慕容熙突然笑了一聲,眯起眼的眸光冷冷的,再不似人前笑容可掬、溫文無害的模樣,“我竟不知你懂得還挺多,就是不知是真懂,還是假懂?你說夫婦要宿在一起,那是不是以為宿在一起的就都是夫婦了?”
沉魚啞然,至少她與慕容熙就不是。
對上慕容熙那嘲諷的目光,沉魚低下頭,小聲解釋:“我隻是偶然聽他們這麼說,我,是我聽錯了,以後不會再亂說。”
慕容熙沉下眸子,靜靜瞧了她片刻,然後重新躺回去,閉起眼不說話。
沉魚這麼坐著,就想起了那日,慕容熙忽然叫她搬去藏書房隔壁的小屋子住。
原來,並非是一時的心血來潮。
慕容熙娶妻了,自然要她騰開地方,留給新婦。
沉魚想了想,扶著左肩,小心避開闔眼睡覺的人,準備下床,腳尖尚未挨地。
慕容熙忽地坐起身:“說了不許吵我,你又要做什麼?”
很明顯,他的好脾氣已經用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