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換了身衣裳的慕容熙從寢屋再出來,外廳的案幾上已經擺滿了美酒佳肴,鄧妘含笑迎上去,引著慕容熙入席。
“妾親手烹製了幾道菜肴,夫君嘗嘗看。”
“小君辛苦了。”
“還不知是否合夫君的胃口呢,說來慚愧,入府這麼多天了,妾竟是頭次侍奉夫君用膳。”
鄧妘抿著唇,往慕容熙臉上瞧,眸中攜了羞澀。
其實,她想說的是這麼多天了,他們夫妻二人竟還不曾獨處過。
慕容熙道:“這些俗事何須小君親自動手?”
“侍奉夫君,是妾應儘之責。”鄧妘麵上一紅,笑容像浸了蜜。
慕容熙坐定,瞧一眼案幾上的膳食,“小君也一並用吧。”
這麼一說,本打算坐在慕容熙身側布菜的鄧妘微微一愣,隻好起身去旁邊的案幾,與慕容熙各食一案。為了活絡氣氛,鄧妘又主動問起今日入宮之事。
慕容熙臉上雖沒什麼笑意,可不管鄧妘說什麼,都會應聲回答,語氣非但不冷淡,還十分柔和。
氣氛融洽,鄧妘心裡甜滋滋的,照這樣下去,或許水到渠成。思及一處,忍不住試探。
“妾這兩日正在熟悉府中內務,無意中發現一事。”
“何事?”
鄧妘遲疑道:“妾查看府中仆婦婢女的月例,竟發現少了一個人。”
“少人?”慕容熙揚眉。
鄧妘輕輕點頭:“是啊,不知是漏發了,還是另有隱情,所以想跟夫君說一說。”
慕容熙問:“少了誰?”
鄧妘瞟一眼角落裡的人影,道:“沉魚。”
“她?”慕容熙笑了,搖了搖頭,“小君不必理會她就是了。”
“這......”鄧妘頗覺意外。
她看遍了府中有關婢女雜役的名單,就連溫媼的名字都有,唯獨沒有沉魚的。
高門大戶之中,月例最能直接表明一個人的身份與地位。
可沉魚,竟然沒有。
慕容熙說完,隻拿著杯盞飲茶。
鄧妘瞧著低頭飲茶的慕容熙,猶豫一下,又喚了鬆枝進來。
鬆枝一手拎著一個包袱。
鄧妘指著兩個包袱,體貼道:“這是我從前穿過的舊衣,本打算讓趙媼改一改,賞給鬆枝這些婢女穿,可瞧見沉魚......”她稍稍一停,瞧著沉魚身上的粗布裙,“我想著還是拿給她穿吧,怎麼說都是伺候夫君的人,多少得打扮打扮。”
“打扮?”慕容熙失笑,“不必了。”
沉魚將頭低了又低。
今天的鄧妘是精心妝扮過的,梳著縷鹿髻,上著麵靨妝,身穿蜜合色大袖襦裙,外罩碧綠蔽膝,圍著青色抱腰,係落霞紅的衣帶。發髻上的金花步搖,說笑間,輕搖慢晃,愈顯得她嬌俏可愛,嫵媚多姿。
沉魚見過好看的人並不少,鄧妘的五官也並不算驚豔,可眉目間就是有一種獨特的美麗,讓人我見猶憐。
再瞧自己,一身碧色的布衣布裙,給人家當陪襯,都嫌粗糙了。
難怪人家都看不下去了。
“還要請你坐嗎?”
極淡的一聲叫沉魚醒過神,慕容熙側過臉瞧她,眼底是不勝其煩。
沉魚壓低了腦袋,像往常一樣,在慕容熙的案幾旁跪坐下來。
見此,鄧妘不覺一愣。
慕容熙看向鄧妘,淺淺的笑容又重新出現在他的臉上,“小君忙碌半日,想必也餓了,用膳吧。”
鄧妘如何也想不到慕容熙竟會與一個出身低賤的女奴同席而食,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努力維持太尉府良好的教養。
沉魚認真看了一圈案幾上的美味,卻沒什麼胃口。
她一向喜歡清淡的膳食,養傷的這段日子,更是格外注意,忽見滿桌葷腥,毫無半點食欲。
再瞧旁邊的慕容熙,拿起玉箸,唇角攜了抹淺笑。這是新婦精心為他準備的,他自然心裡歡喜。
沉魚不敢在慕容熙歡喜的時候說沒胃口。
她垂著頭,餘光牢牢盯著慕容熙的那雙玉箸。
眼見玉箸要停在一碟胡炮肉上,她的心立刻提了起來,誰知玉箸一頓,轉向了它的隔壁,剛鬆一口氣,卻見玉箸又落向另外一個,如此來回幾次,沉魚的心也隨之忽上忽下。
終於,玉箸落定,慕容熙夾起一小條越瓜,往小碗裡一丟。
越瓜瞧著油乎乎的,沉魚不情不願地拿起玉箸,從麵前的小碗裡夾起來,眼一閉,整塊吞掉。
沒辦法,慕容熙給她夾什麼,她就得吃什麼。
那投喂的姿勢神態,如同對待豢養的動物。
慕容熙又夾起一塊自己用。
沉魚一小條越瓜吃完,慕容熙又要去夾,抬眸之際,卻見鄧妘表情怪異地望著他們,慕容熙歉然一笑。
“多年來我已養成餐前試毒的習慣。”
“試,試毒?”鄧妘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勉強笑道,“妾知道了。”
“小君親手做的,為何自己不用?”慕容熙的玉箸幾乎要停在一盤棒炙上,卻停了下來。
“這......”
“沒胃口?”
“妾本就胃口淺,方才忙碌許久,倒不覺得餓了,妾看著夫君用就好。”鄧妘正愁不知如何回答,現下隻順著話往下說。
慕容熙頓時冷了臉,將玉箸一收,擱回原處。
“將膳間的人悉數帶來。”
“夫君——”鄧妘一驚,心慌起來。
慕容熙道:“小君坐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