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窮無儘的黑暗。
斑斕,五光十色的斑斕。
兩種截然相反的刺激在此刻交錯,仿佛兩個不同的維度擠壓著一具軀體,極致的癲狂,極端的殘忍,極度的絕望,仿佛要將人撕裂。
方見月像一個掙紮著觸碰水麵的溺水者,短暫的呼吸一口,湧入的隻有微薄的空氣和涼徹心扉的寒冷。
她在與夜魅融合,這種感覺太過詭異,這一瞬間她好像長出無數個大腦,每個大腦都在運作,每個大腦都在思考,浩瀚的思緒糾纏成一張大網,而方見月的意誌就在這張大網中掙紮。
她動不了,也無法做出任何行動,她的身體已經不止由她操控,她大腦所有的指令都被夜魅截停,她的身體和思緒仿佛被封凍於寒冰,時間好像都在這一刻停止。
破開寒冰,隻需要一場火焰。
方見月的一切行動被截停,但她完成的行動無法動搖,她在和夜魅對峙,夜魅可以封住她的行動,卻無法改變。
懸於大地之上的巨大傳送門突然有一瞬波動,一個線條流暢優美的物體從傳送門中掉落。
它極速下墜,如同死神揮落的鐮刀,優雅卻暗藏暴戾。
這是方見月最後的手段,隻要她的生命體征劇烈波動,反異軍就會將它投放。
爆炸發生了。
荒涼的大地上綻放出衝天的花柱,像傾倒在雪白畫卷上的濃黑墨水,像廣闊綠野上拔地而起的機械高樓。
任何生靈都會屈從於它的威能。
那一刻,方見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她恍惚沉入風都不會眷顧的寂靜之所,她隻能感受到無聲的熾熱,無聲的撕裂,無聲的扭曲。
可她的意識卻沒有消亡,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化為無數細小的碎片,混雜成泥土飛灰在震蕩的火海中浮沉。
不,她的身體沒有受到影響,被炸成渣滓的隻是夜魅的延伸。
方見月的意識與與夜魅相融,自然也與地下龐大的“腦網”融為一體,她能感受到每個部分的存在和湮滅。
“你怎麼敢……”夜魅陰沉地呢喃在方見月的意識裡傳播。
那張“網”在爆炸中堙滅,可“權柄”不會,“權柄”不會受任何影響,夜魅用權柄築起“繭”,隔絕了爆炸的影響。
方見月的軀體被黏菌包裹著沉入透明的“繭”中,她一動不動,身上蠕動著混雜著紅黃二色的,果凍狀的物質。
這些物質在肢解她。
沒有疼痛,沒有恐懼,這些感覺已經被夜魅截斷。
先是她的手、腳在脫落,黏菌包裹著手指和腳趾漂浮在空中。
接著是手臂和腿,血肉剝落,露出森森白骨和錯雜的神經血管,它們被層層剝開,像拆卸精密的玩具。
隨後是軀乾,五臟六腑同樣被拆解,然後被黏菌吞噬,鮮血在空中湧動,然後被切割包裹,化作一個個血色孢子。
這一幕何其詭異,外麵震天動地,焰火滔天,而在這末日般的景象中,卻有一方無聲的淨土,淨土中,一個人在靜默的分解。
這是一幅盛大而浪漫的畫,她的身體化作粒子,海浪般在崩壞的世界中遊曳。
方見月注視著這場分解。
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刺激著她的意誌,人腦在經曆極致的衝擊時,不會變得亢奮,而是變得沉默和窒息。
分解已經蔓延至頭骨,可詭異的是,方見月並非感受不到她的軀體,她能感受到自己與那些化作一個個小塊的軀體,好像冥冥之中,有看不見的絲線在與那些分解的部分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