鬨劇還在繼續。
蘇平靜靜地看著瘋子一樣的江梅,以及時不時趁機踹蘇國偉幾腳的許巍。
要報警抓他們嗎?
她很想很想讓許巍去坐牢,但許巍坐牢就意味著江梅也得陪著坐牢,他倆都犯了罪。
他們應該受到懲罰。
但,想到江梅之前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像是死了一樣的情形,她就猶豫了。
她對江梅不再有期待,也決定遠離她過自己的生活,但,她還是希望江梅好好活著。
若是她再次報警,江梅一激動,再來個心梗腦梗之類的,怎麼辦?
她不敢冒險。
她一向窩窩囊囊、優柔寡斷,這會兒也一樣,心頭糾結,實在不知道該作何選擇。
糾結許久,最終一語不發,轉身就走。
沈重立刻跟上。
蘇平沒有上車。
她沒有目的地,隻是憑著本能,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雨水順著頭發流進眼睛,又澀又痛。
她抬手抹了一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彆的什麼。
她走得很慢,深一腳淺一腳,仿佛腳下不是柏油路,而是深不見底的泥潭。
走了很久,很久。
雨勢越來越大,雨點打在臉上身上生疼。
沈重突然握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將她拽進旁邊公交站牌下。
“避會兒雨。”他說。
蘇平乖乖站在他身側,冷得牙齒咯咯打顫。
她望著白茫茫的雨簾,突然道:“真可憐。”
聲音輕得像歎息,幾乎被雨聲淹沒。
沈重摸摸她的腦袋,將她攬進懷裡,大手一下下地拍撫著她的後背。
蘇平僵硬的身體在他懷裡一點點軟了下來。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無聲地落淚。
過了許久,她才再次抬起頭。
“剛剛,我不是說我可憐。”她看著沈重,聲音悶悶的,“我是說,江梅這種人好可憐,可憐又可恨,看著張牙舞爪很厲害,其實真的很可憐。”
“嗯。”沈重收緊了環抱著她的手臂,將她緊緊地護在懷中,為她擋住斜吹進來的風雨。
蘇平又道:“血緣關係真奇怪,我明明恨她恨得要死,可剛剛她躺在地上,我突然很害怕她會死。”
“我明明恨她恨得要死,恨許巍恨得要死,特彆想報警把他們都抓起來,可我一想到她要坐牢,還是不忍心。”
“我不愛她,我恨她,可我為什麼對她還是狠不下心呢?為什麼呢?我想破腦袋都想不明白。”
“就因為我是她生的,我就要一輩子都對她不忍心嗎?我明明很恨她的。”
“她可以因為其他事情其他人坐牢,但絕對不能是我親手把她送進去,她再不好都生了我,我沒辦法把她送去坐牢。我是不是太窩囊太沒用了?”
不等沈重回答,她就搶著說:“你不用說假話安慰我,我知道我一直都挺窩囊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明明對我那麼差勁,我就是對她狠不下心,這血緣關係是真奇怪,她生了我,我就總割舍不掉這種感情。”
“送她坐牢,我真的過不去心裡那個坎,她要是沒生我,不是我媽媽就好了,我會毫不猶豫送她進去。”
“不會,不窩囊,每個人對親情的重視程度都不一樣,有的人也許覺得你媽媽對你不好,就不應該對她有感情,但血緣關係是個很奇怪的事情,有的人就是會一輩子都被羈絆著,放不開,不想放,跟著你的心走就行,彆太糾結了。”沈重說。
他難得說這麼大段的話。
“嗯。”蘇平聲音悶悶的,“我算是徹底對她失望了,她一點都不在乎我,對我還不如對外人。”
“我也要學學蘇安,離她遠遠的,不再摻和她的破事,可我就怕她又會想方設法來騷擾我,我真不知道怎麼對付她。”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上輩子是殺她全家刨她家祖墳了嗎?明明是最親的親人,怎麼就對我像對待仇人一樣?真羨慕彆人家的父母。”
沈重用力拍拍她的後背,無聲地安慰。
蘇平吸吸鼻子,笑了下,問他:“你怎麼突然來了?不是跟你說了不用來嗎?”
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沈重沉默了幾秒,下巴輕輕蹭了蹭她濕漉漉的發頂。
他的聲音混在磅礴的雨聲裡。
“我家,就在你對麵的樓。樓離得近,我站在陽台看見你家客廳燈一直亮著,看見許巍和你媽拉扯你。”
他沒再說下去,但蘇平完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