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輕人,用一場神話般的勝利,證明了他的眼光和手段,是他們這些老家夥難以企及的。
“王妃,殿下,朱將軍,城外並非適宜交談之所,請入府詳談。”
張輔主動上前,姿態極為謙卑。
……
當夜,燕王府大擺筵宴,慶賀這場驚天大勝。
朱高煦當仁不讓地成為了宴會的主角,被一眾將領輪番敬酒,但他卻始終將朱岩拉在自己身邊,向所有人宣告著這位兄弟的首功之位。
宴席散後,朱高煦屏退了所有人,單獨將朱岩請到了自己的書房。
“朱兄弟,今日,哥哥我實在是暢快至極!”朱高煦的臉因飲酒而泛著紅光,眼神卻明亮得驚人。
“痛飲仇人血,火燒敵軍糧,此乃大丈夫之所為!”
他親自為朱岩斟滿一杯酒,神色鄭重地問道:“兄弟,白溝河已破,南軍糧道被我們斬斷一截,其士氣必然大跌。”
“依你之見,我們下一步,是否應當乘勝追擊,一鼓作氣,將那李景隆徹底趕出北平地界?”
他的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戰意。
一場大勝,讓他的信心空前膨脹,恨不得立刻就率領大軍,與南軍決一死戰。
朱岩端起酒杯,卻並未飲用。
他看著朱高煦那張興奮的臉,緩緩搖了搖頭。
“殿下,現在尚非決戰之時。”
朱高煦的笑容一滯。
“為何?如今我軍士氣如虹,南軍則軍心動搖,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時機啊!”
“殿下。”
朱岩放下酒杯,臉上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直視著朱高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所期望的,僅僅是贏下幾場戰鬥,成為一個威風八麵的戰神?
還是想贏下整個天下,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朱高煦的心上!
他的臉色,驟然劇變!
“你……你胡言亂語什麼!”他幾乎是本能地低吼出聲,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外。
這種話是大逆不道!
朱岩卻神色不變,聲音依舊平靜:“殿下,此處並無外人,你我之間,不必有所遮掩。”
“燕王起兵,名為靖難,但你我皆心知肚明,這天下最終隻能有一位皇帝。”
“此戰若勝,燕王登基,便是新朝太祖,而你身為燕王之子,這東宮之位,這未來的萬裡江山,難道你就不想爭取一番?”
朱岩的話,如同魔鬼的低語,撕開了朱高煦內心深處最為深沉,也最為不敢示人的野望。
他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起來。
朱岩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繼續說道:“殿下你有兄弟三人,太子朱高熾,仁厚愛文,深得文官集團擁護,又有皇長子之名,此乃嫡。”
“三弟朱高燧,與你一母同胞,深得父王母妃喜愛,此乃寵。”
“而殿下你呢?”
朱岩的聲音,變得銳利:“你勇武有餘,謀略不足,性情如火,易怒易躁,你最大的依仗,便是軍功。”
“但軍功,是一把雙刃劍,運用得當,能助你登頂,運用不當,隻會讓你成為父王眼中功高震主、難以駕馭的驕兵悍將。”
“最終落得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你!”朱高煦猛地站起身來,額上青筋暴起,死死地盯著朱岩。
朱岩的話過於狠辣,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般,紮在他的心窩上。
但他卻無法反駁,因為朱岩所說的,全都是事實。
朱岩也站起身來,與他對視,眼神沒有絲毫退讓:“殿下,匹夫之勇,隻能贏得一時的勝利,而帝王心術,才能贏得最終的天下。”
“從現在開始,你不僅要學會如何打勝仗,更要學會如何藏鋒,如何示弱,如何讓你父王覺得,你不僅能征戰,還懂得進退,知曉大局。”
“你要讓他看到一個儲君的影子,而不是一個隻知道衝鋒陷陣的將軍!”
朱高煦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看著朱岩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良久,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我……該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