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徐衛華凝固在巨大痛苦中的背影——那背影他太熟悉了,在攻克某個山頭後,在掩埋成排的戰友遺體時,徐衛華也是這樣沉默如山嶽,肩胛骨卻繃得像要炸開。
當他看到了小李那張蒼白、凝固著驚愕與不甘的臉——那曾是一張多麼充滿活力、對勝利充滿渴望的臉!
地上那大片刺目的、尚未乾涸的暗紅…一股冰冷到極致、足以讓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怒火,瞬間從陳朝陽的腳底直衝天靈蓋!
他下頜骨猛地一緊,口腔裡瞬間彌漫開濃重的鐵鏽味,但他臉上的線條反而繃得更緊、更冷硬,仿佛瞬間回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指揮所。
他大步上前,沒有蹲下,而是像一座山一樣,帶著戰場上下達死命令時那股不容置疑的威壓,站定在徐衛華身後。
他沒有去扶,沒有安慰。一隻曾握過駁殼槍也起草過無數文電的手,重重地按在了徐衛華那劇顫不止、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的肩胛骨上!
“衛華!”陳朝陽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穿透了現場的悲風,清晰地砸進每個人的耳膜和心裡,帶著一種經曆過血火淬煉的、政委特有的穿透力:
“把頭抬起來!看著同誌們!”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徐衛華那雙布滿血絲、深處翻湧著毀滅風暴的眼睛,一字一頓:
“把眼淚,收回去!無用的怒火,壓下去!你心裡那團火,我看見了!燒著!但彆讓它燒斷了你的脊梁骨!你是帶兵打仗的人,革命戰士流血不流淚!”
“看清楚!這就是‘鷂子’衝著你我,衝著咱們這身還沒脫下的軍裝來的!”
“小李同誌的血,不能白流!”
“它流在這兒,就是在等!等我們!等我們用‘鷂子’和他那窩蛇鼠的命,來祭旗!來告慰!”
陳朝陽停頓了一瞬,空氣仿佛凝固了。他環視四周每一個悲憤的戰士,最後目光如刀,重新釘在徐衛華身上,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一種山崩地裂前最後的死寂:
“血債,記下了。
怎麼還?
老規矩——
十倍!百倍!拿命來償!”
小李冰冷的遺體被小心地抬上擔架,覆蓋上潔白的粗布。
那抹刺眼的白色,在沉沉夜色和搖曳的火光中,灼痛了每一個在場者的眼睛。
悲憤、自責、刻骨的仇恨,如同冰冷的岩漿,在專案組每一個成員的心中奔湧、凝固。
陳朝陽沒有立刻離開現場。他獨自站在發現小李遺體的那片蒿草叢邊緣,背對著眾人,身影融入濃重的黑暗。
晚風卷起他衣角,帶來泥土和血腥的混合氣息。
“這就是代價嗎?我做錯了嗎?!”陳朝陽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被風吹散,隻有離他最近的徐衛華能勉強捕捉到這幾個字裡蘊含的千鈞重壓。
他猛地轉身,臉上所有悲痛瞬間被一種冰封般的決絕取代。目光掃過悲憤的戰士,最後定格在徐衛華赤紅的雙眼上:
“衛華!”
“到!”徐衛華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力量。
“傳我命令!”陳朝陽的聲音斬斷悲風,清晰砸地:
“一、全縣公安、民兵、各鄉巡防隊,即刻起進入一級戰備!所有休假的,全給我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