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維修兵們在油燈下專注地保養著鋼鐵武器,看著李鐵柱指揮著將最後一批彈藥埋藏地底。
他走到一個正埋頭擦拭炮彈引信的年輕維修兵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輕的維修兵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陳朝陽,連忙想站起來敬禮。
“坐著。”陳朝陽按住他,目光掃過他手中擦得鋥亮的銅製引信和旁邊擺放整齊的炮彈,
“小同誌,手很穩。這些鐵家夥,是我們的命根子,更是砸碎敵人骨頭的錘子!保養好了,關鍵時刻,它們就能讓敵人粉身碎骨!”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
年輕維修兵用力點頭,眼中閃爍著光芒:“是!首長!保證讓咱的炮,每一發都打得響,打得準!”
陳朝陽點頭,目光環視四周,龍川江在穀底嗚咽,寒風在山間呼號,這片名為“鐵匠鋪”的山穀,正用沉默和堅韌,鍛造著即將到來的毀滅風暴。
連續數日,龍山洞的寒風似乎帶上了一絲焦灼。
“鐵砧”與“鐵錘”高地上的戰士們,在極致的偽裝和壓抑的等待中,目送著騎一師囂張北去,又監聽著南方龜城方向那場愈演愈烈的煉獄之戰。
時間仿佛凝固在凍土與鋼鐵的對峙裡,每一口呼吸都帶著硝煙未至的沉重。
陳朝陽的身影,更像是一塊釘在地圖前的寒鐵,目光在龜城與龍山洞之間反複逡巡,計算著美24師突破66軍防線與39軍的時刻,等待著那條“大魚”一頭撞進他精心布置的死亡走廊。
硝煙與塵土遮蔽了龜城以南的天空,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嗆人的火藥氣息。
大地在美製105毫米、155毫米榴彈炮的反複轟擊下痛苦地呻吟、顫抖。
凝固汽油彈投下的地獄之火,將山坡上稀疏的林木和誌願軍簡陋的土木工事點燃,烈焰熊熊,黑煙滾滾,灼熱的氣浪扭曲了視線。
66軍198師某前沿陣地上,剛打退敵人一次衝鋒的戰士們,正利用短暫的間隙搶修幾乎被夷為平地的塹壕。
凍土堅硬如鐵,鐵鍬挖下去時,戰士們的手上滿是血泡和凍瘡,許多人嘴唇乾裂,臉上覆蓋著厚厚的煙塵和汗水泥垢,隻有一雙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彈藥!彈藥快沒了!”一個嘶啞的聲音在爆炸的間隙響起。
“擔架!三班長不行了!”
“狗日的美國鬼子飛機又來了!隱蔽!”
天空中,美軍的P51“野馬”和F4U“海盜”戰鬥機如同嗜血的禿鷲,尖叫著俯衝下來,機炮掃射的曳光彈像死神的鞭子,狠狠抽打在焦黑的陣地上,濺起一片片泥土和血花。
陣地後方,幾門作為師屬火力支柱的日製92式步兵炮和少量迫擊炮,在美軍凶猛的反製炮火和空中打擊下,早已損失慘重,啞了大半。
戰士們隻能用手中的步槍、衝鋒槍、手榴彈,以及用血肉之軀去對抗敵人的鋼鐵洪流和美軍的絕對空中優勢。
每一次美軍在坦克掩護下的衝擊,都伴隨著慘烈的傷亡。
陣地反複易手,又被戰士們用刺刀、工兵鍬甚至石頭,以生命為代價硬生生奪回來。
凍僵的遺體與破碎的武器散落在焦黑的土地上,無聲地訴說著這場力量懸殊的搏殺之慘烈。
66軍軍長在設在山體反斜麵坑道裡的指揮部裡,臉色鐵青。
參謀們穿梭往來,傳遞著一個個陣地告急、傷亡慘重的消息。
地圖上代表198師前沿陣地的幾個重要支撐點,已被代表美24師進攻矛頭的藍色箭頭深深楔入,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