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抬頭,下達命令:“清點裝備,補充彈藥!”
就在這時,周大勇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陳朝陽所在的方向走來。
這位20師長,臉上混雜著勝利的喜悅和難以掩飾的疲憊,棉軍帽下露出的鬢角已經斑白,眼角的皺紋裡嵌著洗不淨的火藥黑痕,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身後,幾個參謀正聲嘶力竭地收攏部隊、清點傷亡,沙啞的喊聲在凜冽的寒風中顯得支離破碎。
“陳部長!陳部長!”周大勇遠遠地就喊了起來,聲音裡帶著由衷的欽佩和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
“你這頓炮火,可算是給老哥哥解了心頭大恨!解氣!太解氣了!”
陳朝陽聞聲,立刻大步迎了上去。
兩位戰場上的指揮官在彌漫著硝煙與血腥氣的雪地裡雙手緊緊相握。
“周師長,你們打得好!”陳朝陽的聲音真誠而有力,目光掃過遠處那片被鮮血浸透的雪地,
“要不是你們20師的兄弟們用命把‘北極熊’從那鐵王八殼裡硬掏出來,我這些炮彈,也隻能乾瞪眼,砸在烏龜背上聽個響!”
周大勇臉上的笑容淡去,沉重搖頭,抬手指向公路旁那片令人心碎的景象:
“三個主力團輪番衝鋒,啃硬骨頭啊…打光了整整一代人的血性漢子…”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朝陽同誌,你看看那邊。”
陳朝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隻見一片相對平整的空地上,許多具遺體整齊地排列著,像一片沉默的雪丘。
幾個衛生員佝僂著身體,在重傷員中間穿梭,他們凍僵的手指顫抖著,幾乎握不住針管,正艱難地給傷員注射著最後的抗生素。
“最慘的是…三團二營,”周大勇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他用力眨了眨發紅的眼睛,
仿佛要將翻湧的情緒壓回去,“為了拿下東南角那個狗娘養的核心陣地…全營乾部戰士…就剩下…就剩下七個能站著的,還都帶著傷。”
“朝陽同誌,和你們這火力猛、機動快的炮兵比不了了。
咱們的戰士,武器簡陋,後勤匱乏…同誌們已經是勒緊褲腰帶,把最後一點力氣都榨乾了,
就靠著一腔熱血,用血肉之軀去硬撼美國佬的鋼鐵堡壘…這仗,打得…太不容易了,太難了…”
聽著周大勇沉重的話語,看著他身後那片象征著巨大犧牲和掙紮在生死線上的傷員,
陳朝陽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凝重,甚至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潮紅。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刺入他的心臟。
雖然他現在已劃歸東線作戰序列,不再擔任第十三兵團後勤部長的具體職務,也管不了第九兵團的後勤供給,但他依然負責著協調昌平軍工物資的部分職權!
朝鮮戰場上的物資短缺,尤其是防寒裝備和藥品的匱乏,導致如此慘重的凍傷和非戰鬥減員,他內心深處,始終覺得自己負有一份難以推卸的責任!
惠山、雪鬆坡、新興裡,連續作戰繳獲巨大,自己部隊的補給壓力相對緩解,卻沒能第一時間解決同樣在冰天雪地裡苦戰的友軍兄弟…
陳朝陽猛地轉身,四處張望,很快看到正在不遠處指揮清點繳獲物資的後勤負責人許繼偉,朝他高聲呼喊:“許繼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