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之奮鬥一生、視若生命的榮耀,他自詡為“遠東救世主”的無上光環,在仁川登陸的巔峰之後,以自由落體般的速度崩塌碎裂。
他輸掉的不僅僅是一兩場戰役,而是整個戰爭的節奏,是美利堅合眾國的顏麵,更是他賴以生存、不容置疑的軍事神話。
那個冰天雪地中、名叫陳朝陽的對手,甚至都不需要知道他的存在,就用那些他詭譎,充滿東方智慧的戰術,和吃著炒麵的士兵,將他的驕傲和布局碾得粉身碎骨。
“嗒嗒”,極其輕微、幾乎帶著諂媚般小心翼翼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這死寂。
沒有得到回應,門被無聲地推開。
他的副官,一位總是將製服燙得一絲不苟的年輕上校,腳步輕得像貓一樣走了進來。
他手裡沒有拿著往常那種標示著各種緊急等級的戰報文件夾,隻有一份薄薄、帶著華盛頓最高級彆郵戳和火漆印的信封,標記著“絕密親啟僅限收件人”。
副官的臉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眼神躲閃,甚至不敢直視元帥那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的側影。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例行公事的安慰或提醒,但最終什麼聲音也沒能發出。
他隻是機械地將那份信封,放在了那堆寫滿失敗和瘋狂的文件之上,正對著麥克阿瑟空洞的視線。
然後,迅速而無聲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仿佛害怕驚擾一場注定無法醒來的噩夢。
辦公室裡隻剩下壁爐木柴燃燒偶爾發出的劈啪聲,以及麥克阿瑟沉重的呼吸。
許久,他移向了那份信封。撕開火漆,抽出了裡麵白宮的專用信箋。
沒有冗長的前綴,沒有虛偽的感謝,更沒有他或許還在潛意識裡期待的最後一次辯解機會。
隻有最簡潔、最冰冷、最公事公辦的判決:
“根據美利堅合眾國總統命令,自即日起,解除你以下一切職務:聯合國軍總司令、遠東美軍總司令、遠東美利堅陸軍總司令。”
“此命令即時生效。你的繼任者馬修·邦克·李奇微將軍將於今日抵達東京接任。請立即著手辦理一切交接事宜。”
“——國防部長,喬治·C·馬歇爾”
沒有解釋。沒有挽留。
甚至沒有一絲一毫對一位剛剛經曆了職業生涯中最慘重失敗、服役超過半個世紀的五星上將的最後體麵。
就像外科醫生用最鋒利的手術刀,精準而冷酷地切掉了一個已經壞死的器官。
乾淨利落,毫不留情。
“嗬…”一聲諷刺,從麥克阿瑟的喉嚨裡擠了出來。那不是笑,也不是哭,是信念被瞬間抽空後的絕響。
他叼著的玉米芯煙鬥終於從失去血色的嘴唇間滑落,“啪”地一聲輕響,掉在名貴的波斯地毯上,摔成了兩截。
煙灰灑落,如同他此刻崩塌的內心。
他為之奮鬥一生的舞台,轟然落幕。
他精心編織的神話,徹底破產。
窗外,東京的天空正泛起一絲詭異的月華,城市的輪廓在星光中顯現,冰冷而無情,
仿佛在靜靜注視著這個房間裡,一個時代的終結,和一個傳奇的悲愴終曲。
星月的光線,第一次讓他感到如此寒冷。
………
朝鮮夜空,下碣隅裡被攻擊半個小時後,B26“入侵者”輕型轟炸機駕駛艙。
終於駛出美第十軍空軍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