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十歲…皮是皮…腦袋瓜還行…鎮裡有學堂了…可…可家裡實在騰不出閒錢…也就認幾個字…”
他喘了口氣,聲音更低了些,帶著哽咽的沉重責任:
“…出來當了兵…家裡就能少一張嘴吃飯……每月發的津貼…攢起來…能寄回去…給娘抓藥……盼著…能讓妹妹弟弟以後有機會念幾年書……她比我有出息……”
陳朝陽聽著,心裡像被針紮一樣。
他太熟悉這種情況了,這正是千千萬萬農村家庭的縮影,也是他們為之奮鬥、想要改變的現狀,哪怕是昌平專區,此刻依舊不是每一個適齡的娃娃能上得了學…
他眼前這個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自己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和多數戰士一樣,心裡卻最記掛的卻是遠方的家人和那份沉甸甸、讓人喘不過氣的家庭責任。
他伸出雙手,緊緊握住王鋼那隻沒有插針、冰涼而無力的手,
聲音因壓抑情緒而顯得低沉、沙啞:“王鋼同誌,你安心養傷,什麼都不用想。家裡的事,有我,有組織。”
他語氣堅定,那是不容置疑的承諾:“你娘的病,要想辦法治好。
妹妹要是想念書,就讓她去,弟弟也是!
學費、書本費,組織上管,我陳朝陽個人也管!
等你傷好了,不能在一線了,我來給你安排工作,就在咱們部隊的後方醫院,或者回地方上,一定給你找個安穩的好去處!”
“首長…使不得…”王鋼急忙想拒絕,情緒一激動又引來了咳嗽,傷口疼得他額頭冒汗。
“彆動,聽話!”陳朝陽按住他,語氣不容拒絕,“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命令!
你救了我的命,讓我能繼續為革命工作,照顧你的家人,安排好你的後半生,於公於私,都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
他看著王鋼,眼神裡是真摯的感激和一種兄長般的關懷:“王鋼同誌,你要是不嫌棄,以後私下裡,就彆叫我首長了。
我比你年長幾歲,你要是不見外,就拿我當個大哥。
家裡有什麼難處,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無論大小,一定要告訴我,聽見沒有?”
王鋼望著陳朝陽,看著首長眼中毫不作偽的真誠和沉重如山的承諾,這個在槍林彈雨、劇痛折磨下都沒掉一滴淚的漢子,眼眶徹底濕潤。
他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隻能用儘力氣,反手握緊了陳朝陽的手,重重點頭。
千言萬語,都在這無聲的回應之中。
“好兄弟…”陳朝陽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他用力回握,“現在什麼都彆想,就是養傷。我會再來看你。等你精神好點,我讓通訊員來,幫你給家裡寫封信,報個平安,也讓家裡放心。”
他又仔細地替王鋼掖了掖被角,這才站起身。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帳篷裡異常安靜的氛圍和那些望向他的目光。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對著周圍的傷員們,點了點頭,目光裡飽含著對所有傷兵的敬意和慰問。
然後他轉身離開。
走到帳篷外,寒冷的空氣撲麵而來。陳朝陽對陪同的兵團乾事鄭重交代:“麻煩立刻聯係後勤和政工部門的同誌,以組織的名義,儘快給王鋼同誌的家裡寄一筆撫恤金和慰問信。
同時,查一下他家的具體地址,以後定期關注,有任何困難,直接向我報告。
所需費用,如果走流程慢,先從我個人的津貼裡出。”
“是!陳首長!”乾事肅然應道。
陳朝陽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頂安靜的醫療帳篷,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有了更具體、更溫暖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