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和警衛員在他身後稍遠的位置,目光依舊掃視著房間內外,保持著最高警戒。
他們不懂賬目,他們的任務是確保絕對安全。
陳朝陽隨手拿起最上麵一本出入庫台賬,翻開。
果然是傳統的“四柱清算法”,豎排毛筆字,格式是“舊管”、“新收”、“開除”、“實在”。
每一筆收入、發出、結存都按照這個框架記錄,表麵上看,日期、數量、經手人印章俱全,賬目是平的,即“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前後銜接看似嚴謹。
馬保華和孫福山站在一旁,眼神緊緊跟著陳朝陽翻動賬頁的手指。
孫福山甚至還適時地補充一句,語氣帶著一種程式化的認真:“我們礦委定期組織查賬,要求賬實相符,手續完備。”
陳朝陽看得不快,但非常仔細。
他見過現代化、可視化的財務報表,對數據間的邏輯關係和異常波動有著天然的敏感。
而“四柱記賬法”本身的嚴謹框架,在一定程度上反而限製了做假賬者的發揮空間,
要想賬目平衡,每一筆改動都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
需要極高的技巧和對賬法精髓的掌握,否則很容易留下蛛絲馬跡。
他很快發現了幾處看似微小、卻違背常理的地方:
首先是消耗與產出的比例異常,篩選場記錄“收”入的矸石廢料量巨大,但“發”出的可利用煤粉量,在某些月份高得驚人,遠超正常篩選的回收率極限。
尤其是有兩個月,記錄顯示幾乎達到了百分之十五的回收率,這在實際手工操作中幾乎不可能實現。
還有補助發放的“平均主義”,補助發放名錄上,名單很長,金額卻異常平均。
無論刮風下雨,無論篩選量多少,每個人每天的補助幾乎都是一個固定數字,隻有極微小的波動。
這不符合“按量計酬”的基本原則,更像是一種固定的“人頭費”發放。
其次筆跡與印章的疑點,某些關鍵月份的賬頁,筆跡顯得過於工整和一致,像是短期內集中補錄的,與前後月份自然書寫、略有變化的筆跡對比明顯。
而且,幾個經手人的私章印泥顏色深淺、蓋章力度在不同月份也出現了不應有的高度一致。
陳朝陽心中冷笑。
做賬的人懂“四柱”的形,力求賬麵平衡,卻沒完全理解其“魂”——即賬目必須真實反映經營活動的內在邏輯。
這些異常點,在不懂行的人眼裡,可能隻是“賬記得有點亂”,但在他眼中,就像是平滑地毯上鼓起的包,異常紮眼。
但他沒有立刻點破。
他放下手中的出入庫賬本,又拿起補助發放清單,看似隨意地指著一個名字問道:
“保華同誌,這個叫‘王秀英’的,是哪個工段的家屬?
我看她上個月出勤記錄是滿勤,補助卻沒比其他人多多少嘛。”
馬保華心裡一緊,趕緊湊過來看,嘴上應付道:“王秀英?哦,好像是掘進隊老李家的,家裡孩子多,困難,是挺能乾的……”
他試圖用“困難”來模糊焦點。
陳朝陽不接話,又指向另一處:
“還有,我看這篩選量,雨季七八月份反而比春秋天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