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怪首長……”春來的父親終於開口,聲音粗糲沙啞,帶著淮北口音,
“當兵的……保家衛國……他……他是好樣的……”他說著,眼淚卻滾落得更凶。
這是樸素的認知,卻無法完全抵消喪子之痛。
就在這時,一直坐在房間角落椅子上的那位老奶奶,李春來的奶奶,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滿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身穿一件乾淨的深藍色粗布大襟褂子,雖然年邁,腰板卻挺得很直。
她的臉上同樣布滿皺紋,眼神卻異常清澈、沉靜,那是看透了世間的悲歡。
她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步走到桌前,伸出布滿老年斑、乾枯卻穩定的手,輕輕地拍著兒媳婦因哭泣而劇烈抖動的後背。
然後,她這才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陳朝陽,那目光裡沒有諂媚,沒有畏懼,隻有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和理解。
“陳領導,”老太太的聲音不高,卻有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讓房間裡的悲聲都低了下去,
“您彆這麼說。春來那孩子,打小就實誠,認準的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他穿上那身軍裝那天,我就知道,他把命交給國家了。”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那紅布覆蓋的盒子,眼神裡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但隨即又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取代:
“他走得值。
他是為了保護首長您這樣,能帶著大夥兒過上好日子的人走的。
他沒給老李家丟人,沒給咱小李莊丟人。”
她轉過頭,看著兒子和兒媳:“哭吧,使勁兒哭,哭完了,咱們就帶小春來回家,咱們家的路還得往前走。
春來在地下,也不願看咱一家人垮了。”
老太太的話,像一陣風,吹散了房間裡部分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她用自己的方式,定義了孫子的犧牲,給予了家人,也給予了陳朝陽一種超越個人情感的慰藉和力量。
陳朝陽看著這位深明大義的老奶奶,心中既然有心痛,更充滿敬意。
他走上前:“老人家,謝謝您。
春來是英雄,是我們所有人的榜樣。
請您放心,組織上絕不會忘記他,也絕不會虧待他的家人。
以後,你們家的事,就是我陳朝陽的事,就是組織的事!”
他轉向王小川:“小川,把撫恤金、烈士證書,還有軍功章,都拿出來。”
“是,首長!”王小川挺直胸膛,用近乎儀式般的莊重,從隨身攜帶的皮質公文包裡,取出了幾個承載著無限重量與哀榮的物件。
他雙手穩穩地捧著,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一放在覆蓋著紅布的骨灰盒旁。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厚實的牛皮紙信封,封口嚴密,上麵用工整的毛筆字寫著“撫恤金”三個字。
緊接著,是一本深藍色布麵、莊嚴肅穆的證書,封麵上印著莊嚴的徽記和“革命烈士證明書”幾個遒勁有力的大字。
最後,王小川將一方用紅綢襯底的小木盒輕輕打開。
是一枚造型剛毅的星形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