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眉眼間與春來有幾分相似,帶著農村姑娘的淳樸和一絲怯生,此刻眼睛紅腫,緊緊拉著弟弟的手。
弟弟才十來歲,瘦瘦小小的,眼神裡還帶著懵懂和恐懼。
陳朝陽的語氣變得柔和,帶著關切:
“孩子,彆怕。告訴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妹妹鼓起勇氣,聲音細若蚊蠅:“俺叫李秀蘭……十七了……”
“念過書嗎?”陳朝陽問。
李秀蘭搖了搖頭,聲音更低了:“村裡以前沒學堂……女娃子,也不興這個……”
陳朝陽的心沉了下去。
十七歲,在鳳陽農村這樣的鄉村,這個年代恐怕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一輩子可能就困在田埂和灶台之間了。
他又看向那個小男孩:
“那你呢,小娃娃,叫什麼?上學了嗎?”
“俺叫李秋收……十一了……”小男孩怯生生地回答,
“俺……俺在村識字班,認、認了幾個字……”
他所說的“識字班”,顯然是那種不正規、時斷時續的掃盲性質,與正規小學相去甚遠。
這樣的地方,太過落後,地方官僚習氣也太過嚴重,致使對烈士鮮血的漠視!
春來用生命換來的,如果隻是牆上的一塊牌子和幾畝需要勞力去耕種的土地,那這犧牲的代價,對這個家庭而言,未免太過沉重和殘酷。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這一家老小——悲痛欲絕的父母,即將被舊俗束縛的姐姐,求學無門的弟弟,還有那位深明大義卻無力改變現狀的奶奶。
跨省督辦困難重重,層層落實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不能讓春來的家人在這無望的等待中消磨掉未來。
一個想法在他心中發芽,
他目光懇切地看向李春來的父母和那位一直沉默卻洞察一切的奶奶:
“李大叔,李大嬸,老人家……我有一個想法,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一家人都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春來是為了救我犧牲的。
於公,組織上必須照顧好你們。
於私,我陳朝陽,這輩子欠春來一條命,也欠你們李家一個天大的情分!”
他頓了頓,清晰說道:
“鳳陽,條件艱苦,秀蘭和秋收的前程,不能就這麼耽誤了。”
陳朝陽的目光掃過李秀蘭尚帶稚氣的臉龐和李秋收瘦小的身影,一股混合著沉重責任、深切愧疚與超越當下眼光的決絕在他胸中翻騰、碰撞。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認識到,從閉塞的鳳陽農村,到即將迎來蓬勃發展的省會金陵,這不僅僅是幾百裡地的遷移,更是在未來數十年間,足以讓一個家族的命運軌跡發生天翻地覆轉折的岔路口。
是未來一百年的命運變化………
這其中的差距,將是雲泥之彆,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又如此充滿機遇。
一股源自肺腑的熱流推動著他,使他必須說出這個在心頭盤桓的決定。
“李大叔,大嬸,老人家……我想,請你們一家,就留在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