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有辦法,抄起銼刀,吭哧吭哧,硬是給它‘磨’出了合適!
小夥子沒經驗,掄起榔頭,哐當哐當,硬是給它‘砸’了進去!”
台下響起一陣會意、帶著點無奈的笑聲。
這太常見了。
“活兒是乾完了,”陳朝陽話鋒一轉,聲音沉了下來,
“可咱們心裡都清楚,那螺絲牙快被銼禿了,那零件邊兒被砸傷了,這機器它帶著內傷啊!
它跑起來能得勁嗎?它能用長久嗎?”
笑聲停了,工人們的神情變得專注。
“這能怪一車間的老王,還是二車間的老李?我看誰都不能怪,要怪,就怪咱們過去沒有一套統一的‘手藝章程’!”
他順勢引出了核心:“從今天起,咱們就立這個章程!
廠裡成立‘標準實施小組’,我掛名,但掌舵的是鄭春秋教授!
他是咱們請來的‘章程’總師傅!”
他伸手鄭重地引薦鄭春秋。
“咱們要乾的,就是定下‘漢東標準’!”
“往後,咱們廠的螺絲螺帽,圖紙上的一個尺寸、一道公差,就是唯一的鐵律!
誰也不能隨意改動,但更重要的是——隻要你按這章程做,你做出來的零件,拿到全廠任何一個角落,它都得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他稍微停頓,讓這個願景在工人們心中沉澱。
“同誌們,咱們現在是工廠的主人,不是舊社會的勞工。
主人乾活,就得有主人的章法和氣派!
不能再乾那種自己糟蹋自己心血、浪費國家鋼材的糊塗事了!
這套‘章程’,不是捆住咱們手腳的繩子,是讓咱們活兒乾得更漂亮、心裡更踏實、臉上更有光的寶貝!”
“咱們要讓自己乾的每一個零件,都透著那麼一股子——講究!”
陳朝陽話音剛落,台下便響起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
他看得分明,不少老師傅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眼神裡透出的不是反對,
而是一種深深的懷疑與疏離,隱約間他的耳中已經傳來了下麵的竊竊私語
“這勞什子“標準”,聽著就麻煩,能乾好活不就行了?”
“整這些虛的有啥用?”
……
而更多的工人同誌,則是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觀望與茫然,反響平平。
沒有歡呼,也沒有明顯的抵觸,但這種無聲的慣性,恰恰是改革中最堅韌的阻力。
陳朝陽把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雪亮。
他知道,這就是標準化要落地的第一道,也是最難的一道坎——人心的坎。
靠一紙文件、幾道命令,或許能讓大家在行動上服從,但無法驅散他們心中本能的排斥,這排斥源自於每個人不願被束縛的反感,更無法激發同誌們真正的創造力。
工人同誌們內心深處那種“活兒是給自己乾的,規矩是給上級看的”隔閡感若不消除,再好的標準也會在無聲的消極應對中變形、走樣。
必須讓工人們自己從心裡覺得,這標準不是枷鎖,而是武器;
不是負擔,而是通往更好生活的階梯。
而打開這把心鎖的鑰匙,就在他接下來要說的第二件事裡。
“同誌們,靜一靜,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