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的下班人流經過公告欄時,都不由地被一張新貼的大紅通知吸引了。
識字的工人同誌,大聲念著標題:“《關於招募首批女行車工、質檢員培訓學員的通知》”。
話音落下,出現了那麼一瞬詭異的安靜,隨後像一顆冷水滴進了滾沸的油鍋,隨即,比先前猛烈十倍的議論轟然炸開!
儘管幾天前大會上那位陳書記親口說了“女子能頂半邊天”,可誰也沒想到這政策竟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短暫的驚愕過後,那些根深蒂固的舊思想便占據了上風,議論聲、質疑聲甚至嘲諷聲,如熱油般劈啪四濺,
“讓女人開行車?那不是把貓當老虎養,要出大事的!”
“她們那力氣,怕是連刹車手柄都扳不動!”
“我看啊,這車間就不是娘們該來的地方,還是回去納鞋底、繡花妥當!”
一個膀大腰圓的鍛工,把滿是汗漬的毛巾往肩上一甩,嗓門最大:
“啥?讓娘們兒開行車?這個領導還真是一拍腦袋想出來的餿主意!”
他故意誇張地比劃著,“那操縱杆,死沉!她們扳得動嗎?彆到時候吊鉤亂晃,把底下的爺們兒當西瓜給開了瓢!”
哄笑聲立刻響成一片。
“王老錘,你這話不對!”
一個瘦高個兒的鉗工嬉皮笑臉地接話,“人家女同誌心細,正好給咱們繡個花、纏個線頭啥的。
開行車?那是爺們兒的活兒!”
又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我看啊,是廠裡領導看咱們老爺們兒乾活太累,找幾個‘廠花’上來,給咱們‘提神’醒腦的吧?”
這話引來一陣更猥瑣的低笑。
就在這片哄鬨聲中,戴著工帽、容貌清秀的李秀蘭擠到了前麵。
她上過識字班,在女工裡是少有的“文化人”。
通知上“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為新社會建設貢獻巾幗力量”的字眼,像火苗一樣燙著她的心。
她看得如此專注,以至於沒注意到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小了些,不少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喲,快看!
李秀蘭看得這麼認真,真想當這個‘巾幗英雄’啊?”
王老錘發現了她,立刻把矛頭對準了這個安靜的姑娘。
李秀蘭身體一僵,臉頰瞬間漲紅,但她沒有像往常一樣低頭躲開,而是緊緊抿住了嘴唇。
旁邊一個和她同車間的大姐趕緊拉扯她的衣袖,低聲道:
“秀蘭,彆犯傻,出這風頭乾啥?快跟我回宿舍!”
李秀蘭掙脫了大姐的手,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顫抖的堅定:“王師傅,通知上說了,隻要通過考核,女同誌一樣能開行車。我想試試。”
“試試?”
王老錘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上前一步,幾乎湊到李秀蘭麵前,帶著一股汗酸和煙草混合的氣味,
“秀蘭同誌,不是我瞧不起你!
那行車吊著幾噸重的鋼梁,在你頭頂上晃,你不怕?
那操縱間離地十幾米高,夏天像蒸籠,冬天像冰窖,你受得了?
彆以為識幾個字就了不起了,這不是你們女人該待的地方!
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