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工藝是根基,根基不牢,批量生產越多,浪費越大,隱患也越大。
這表麵看似‘次要’,卻直接關係到零件的疲勞壽命。
這不是戰損,這是可以避免、科學的代價。”
陳朝陽走向一台正在加工同類零件的車床。
操作機床的是一位老師傅,神情專注,但眉宇間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慮,額頭上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老師傅,這新圖紙,看得那麼吃力嗎?”
陳朝陽微微提高嗓音,俯身靠近,在機床運轉的轟鳴聲中,他的詢問依然清晰。
正在操作車床的馬老師傅聞聲轉頭,見是陳朝陽,急忙停下機床,擦了擦手上的油汙,略顯局促地搓了搓手。
“陳書記,”他摘下老花鏡,指著圖紙上密密麻麻的標注,眉頭不自覺地皺成了川字,
“不瞞您說,這新圖紙……是精細,比從前那些個示意圖講究多了。
就是這些個彎彎繞繞的符號,這個公差那個光潔度的,看得人眼花。
趙主任要求我們這個星期必須‘攻克難關’,全部按新標準交貨…壓力有點大,就怕手一抖,又出廢品,拖了車間的後腿。”
陳朝陽又連續詢問了幾個工人,得到的反饋一致:大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壓力”,生怕自己成為“掉隊的那一個”,
但對於新標準背後的原理和重要性,卻普遍懵懂,隻是被動地執行著“命令”。
問題的核心浮出水麵了。
趙喜奎並非抵製改革,恰恰相反,他無比渴望在這場改革中證明自己,證明他帶的兵才是最能打的。
但他骨子裡,仍然是一個純粹的軍事指揮官。
他將複雜、需要激發個體創造性和科學嚴謹精神的技術革新,簡化成了一場隻需服從命令、猛打猛衝的“軍事行動”。
他追求的是形式上的“服從”和統計報表上的“達標”,卻無形中扼殺了技術紮根所必須的耐心、鑽研和民主討論的氛圍。
陳朝陽把趙喜奎叫到車間相對安靜的角落,語氣平和,但每一個字都敲在趙喜奎的心上:
“喜奎同誌,你的決心,你的執行力,你帶出來的這股子不怕困難的勁頭,我都看到了,這都是非常寶貴的品質。”
趙喜奎臉上剛露出一絲欣慰,陳朝陽的話鋒隨即一轉:
“但是,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三車間的同誌們,隻感到泰山壓頂般的壓力,卻沒有一車間、二車間那種主動鑽研、熱火朝天的學習勁頭?
為什麼在考評小組人選這麼重要的事情上,你首先想到的是‘領會意圖’,而不是‘技術頂尖’和‘群眾公認’?”
趙喜奎張了張嘴,想解釋他的良苦用心。
陳朝陽抬手製止了他,目光看向車間裡那些忙碌卻沉默的身影:
“你把車間當成連隊來帶,強調紀律和意誌,這本身沒有錯。
軍隊的魂,是我們戰勝一切困難的法寶。
但你忘了,我們現在是在建設。
建設,尤其是工業建設,光有服從命令的士兵是不夠的,我們需要的是有頭腦、有創意、能獨立思考和技術攻關的‘技術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