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三車間的問題,陳朝陽的心情略微輕鬆一些。
技術和管理上的阻力可以靠行政手段和科學論證來破除,但彌漫在空氣中、紮根在人們心底千百年的陳舊觀念,依舊束縛著生產力的解放。
就在他們穿過廠區,前往下一個調研點時,一陣夾雜著喝彩與更大聲起哄的喧鬨,從遠處的行車訓練場傳來。
“走,去看看。”陳朝陽眉頭微蹙,改變了方向。
訓練場周圍,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看熱鬨的工人,男工占絕大多數。
他們對著場內指指點點,哄笑聲、議論聲甚至尖銳的口哨聲不絕於耳。
“快看哪,李秀蘭又要‘開飛機’了!”
“她那小身板,彆讓操縱杆給帶飛嘍!”
“女人家不在縫紉組待著,跑來搶咱們的飯碗,像什麼話!”
“我婆娘要是敢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
人群中央,新建的行車訓練場上,一台橋式起重機穩穩矗立。
李秀蘭正站在高高的駕駛室扶梯下,準備進行她的第一次獨立吊裝考核。
她穿著一身略顯寬大的工裝,身形在龐大的機械襯托下更顯單薄。
她緊緊抿著嘴唇,壓力也有,緊張也有,臉色此刻有些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死死盯著前方那個需要吊裝的沉重鋼坯。
培訓師傅,一位姓王的老師傅,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不情願和擔憂。
他對著李秀蘭,聲音卻大到足以讓周圍人聽見:“秀蘭同誌,要不……再練練?這鐵疙瘩可不是繡花針,萬一出了岔子,可是要傷人的!
你這細胳膊細腿的……”
“王師傅,我準備好了。”李秀蘭的聲音不大,卻十分決絕。
她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腕並不纖細反而結實,小臂上能看到隱約的肌肉線條。
陳朝陽沒有立刻上前,他示意鄭春秋和警衛員秘書停在人群外圍,靜靜地觀察。
他看到李秀蘭深吸一口氣,開始攀爬那顫巍巍的扶梯。
她的動作有些僵硬,顯然對高度還不完全適應。
底下的哄笑聲更大了。
鑽進駕駛室,沉重的操縱杆對她而言確實是個挑戰。
第一次啟動,吊鉤猛地一顫,在空中畫起了難看的曲線,引起一片更大的噓聲。
“穩住,心要靜,手要穩!!
不要緊張,放平心態,秀蘭同誌。”王師傅在下麵焦急大喊。
李秀蘭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
她想起了夜校裡技術員講的杠杆原理,想起了培訓師傅強調的“精準控製”,更想起了家裡上了年紀的父母。
她需要這份更有技術含量、工資也更高的工作來撐起這個家。
她重新睜開眼,目光裡隻剩下那個鋼坯和它的目標位置。
這一次,她的動作柔和了許多,操縱杆在她手中似乎變得馴服了一些,吊鉤的晃動明顯減小。
她小心翼翼地提升、平移……全場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那懸空、數百公斤重的鋼坯移動。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尖銳地響起,來自一個靠在工具箱上看熱鬨的壯實男工孫大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