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條,今年第一季度烈屬、軍屬撫恤金發放記錄。
賬麵顯示,額度是一億四千五百萬元,狀態是‘已申請,待撥付’。”
他抬起頭,目光射向錢友德,“錢局長,現在快五月中旬了,第一季度的撫恤金,為什麼還是‘待撥付’?申請報告在哪裡?卡在哪個環節了?”
錢友德腿肚子都在打顫,幾乎要站不穩:“報告陳書記……縣裡……縣裡財政實在困難,資金調度……需要時間……這個……這個需要張書記、趙縣長審批……”
“審批?”陳朝陽猛地將賬本往桌上一拍,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被嚇得一哆嗦。
“上級明文規定的撫恤金,烈士用命換來的撫恤金,你們還要‘審批’?審批什麼?!審批要不要給?還是審批該給多少?!”
他霍然起身,逼視著麵無人色的張啟明和趙誌剛:“張啟明同誌,趙誌剛同誌,你們告訴我,這筆撫恤金,是你們哪位領導‘審批’了不同意發放?
還是你們覺得,烈士家屬的活命錢,可以拿來給你們‘統籌安排’,拆東牆補西牆?!”
“陳書記,我們絕沒有這個意思!”張啟明急忙辯解,
“實在是縣裡窟窿太多,教師工資要發,機關運轉要維持,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沒辦法?”
“我看你們辦法多得很!
水利的錢可以挪去買不明不白的‘五金建材’,教育的錢可以拿去填其他窟窿,到了烈士撫恤金這裡,就沒錢了?”
他的目光再次掃向賬本,迅速翻到機關經費支出部分,指著其中一項:
“那這筆錢呢?上個月,機關事務科申請的‘特殊工作補貼’,金額一千五百萬元,理由是‘保障重點工作順利開展’。
這是什麼重點工作?補貼發給了哪些人?標準是什麼?”
錢友德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了:“這……這是……是張書記和趙縣長批示的……說是……說是同誌們加班辛苦……”
“加班辛苦?”陳朝陽的聲音像是結了冰,
“我剛剛從王家莊回來,那裡的鄉親們,麵朝堿土背朝天,一年到頭累死累活,連肚子都填不飽!
那裡的烈屬同誌們,白發人送黑發人,拿著你們打了折扣、還拖欠的撫恤金,連件像樣的棉襖都沒有!
你們坐在嶄新的辦公樓裡,穿著嶄新的中山裝,皮鞋鋥亮,頭發抹油,然後告訴我,你們加班辛苦,需要發特殊補貼?!”
他每說一句,張啟明和趙誌剛的臉色就白一分,周圍其他乾部的頭就低下去一分。
“財政困難?我看是你們心裡根本沒有鄉親們的困難!”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雷霆威勢,目光如錐,刮過張啟明筆挺的中山裝和趙誌剛鋥亮的牛皮鞋,最終落回他們蒼白失措的臉上。
這股在戰場上淬煉出的不怒自威壓得人喘不過氣。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陳朝陽不由自主的念出這句詩,字字珠璣,清晰冷硬,
“我倒是真想看看,我們阜寧縣的兩位‘父母官’,平日裡臥在什麼樣的‘衙齋’,聽著什麼樣的‘竹聲’,短短兩年不到就能對民間疾苦,安之若素,甚至……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