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反對,而是這個提議觸及了目前工作慣例和資源分配的敏感神經。
一位對農村情況非常熟悉的莊副書記率先側身對旁邊的李常委低語,眉頭緊鎖:
“自帶一半口糧?
這……這口子一開,可是了不得啊,以往興修水利、出義務工,都是這個民工自帶口糧…
現在要改成工程管飯,這得多少糧食?
咱們省裡哪擔得起?
蘇北這麼搞了,以後其他地方有工程怎麼辦?
都來找省裡要糧食,這規矩不就壞了嗎?”
他擔心的是慣例被打破後引發的連鎖反應和攀比。
李常委聞言,微微頷首,同樣壓低聲音:“說的在理。
而且,這糧食從哪裡出?
怎麼分配?
會不會滋生新的問題?
虛報名額,克扣斤兩?
阜縣的前車之鑒可就在眼前。
管理不好,好事也能辦成壞事,還會被人詬病我們搞特殊化。”
另一位負責組織工作的常委則帶著一絲不忍,對著孫亞軍:
“亞軍省長,朝陽書記的話,雖然聽起來大膽,但……也不是全無道理。
我上次下鄉,也看到不少群眾家裡確實是缸底見空,鄉親們吃的沒有精米,隻有糠……
讓他們背著那點活命糧出來,這工程進度恐怕也確實難保證。
從愛護群眾的角度看,如果能解決糧食問題,當然是天大的好事……”
孫亞軍聽著周圍的議論,麵色凝重,沒有立即加入討論,而是用手指輕輕點著眼前的財政估算報告,顯然在飛速權衡著利弊得失。
他知道陳朝陽捅了一個馬蜂窩,但也不得不承認,如果真想做成這件事,民工吃飯問題確實是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這時,一位年紀稍長的常委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幾人聽見,他提出了一個更深遠的問題:
“周書記,孫省長,陳書記,各位同誌們,我有個問題。
就算我們勒緊褲腰帶,解決了這一期的糧食,可這工程不是一年半載能完成的。
如果形成了依賴,後續糧食供應一旦接濟不上,或者上麵政策有變,那引發的動蕩,誰來負責?這不僅僅是經濟賬,更是政治賬。”
………
這些低聲的交流,充滿了疑慮、擔憂和現實的考量。
它們像一層無形的壓力,籠罩在會議室上空。
每個人都明白,陳朝陽提出的不僅僅是一個技術方案,更是一種工作思路的變革,是對傳統動員模式和組織能力的極限挑戰。
這些“討論”,恰恰折射出了在宏大理想與殘酷現實之間,決策者們所必須麵對的深刻矛盾和艱難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