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日頭毒辣,金色的麥浪在小王莊的田埂間翻滾,空氣裡彌漫著麥稈的焦香和泥土的濕熱。
這是一年中最忙,也最關乎生計的時節。
村口的老槐樹下,掛著一截生鏽的鐵軌,這是集合的鐘。
村長王滿倉拿著一個鐵皮喇叭,臉上是混合著焦躁、疲憊和強行激昂。
他身邊站著兩名膀大腰圓的民兵,麵色嚴肅。
“鐺—鐺—鐺—”鐘聲急促地響起,打破了村莊的忙碌。
“開會了,開會了,全體村民,老的少的,能喘氣的都到槐樹下集合,上頭有重要任務!”
王滿倉的嗓門嘶啞,下達集合命令。
田裡的鄉親直起腰,臉上帶著茫然和不情願。
男人們抹著汗,女人們嘟囔著家裡的活計,老人們拄著鋤頭,步履蹣跚地挪過來。
孩子們在人群裡鑽來鑽去,被大人不耐煩地嗬斥住。
此時,一輛的吉普車在顛簸的土路上行駛,正是陳朝陽,他此行的目的是視察蘇北幾個縣的夏收情況,
為即將展開的百萬民工治堿工程摸清底數,確保不因工程而過度影響糧食生產。
車近七裡屯小王莊,他遠遠就望見村口的打穀場上黑壓壓聚滿了人,卻不是忙著收麥打麥,而是人群圍著一個土台子。
台上,一個乾部模樣的人正揮舞著手臂,聲嘶力竭地喊著什麼。
場院周圍,還插著幾麵紅綢,氣氛異樣地熱烈。
“停車。”陳朝陽對司機說道,“把車停這兒,車彆過去。
他脫下身上的白襯衫,換了一件車上備著、洗得發白的舊大褂,
扣子也沒全扣,又戴了頂舊草帽,對隨行的秘書和警衛員吩咐: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過去瞧瞧熱鬨。看樣子,不像是在慶豐收。”
很快他便混在路上三三兩兩的村民中,很容易就來到了人群外圍。
他找了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蹲下來,和歇腳的老農一樣,卷了根煙卷,耳朵卻仔細聽著台上的動靜。
槐樹下,王滿倉已經開始講話,聲音通過鐵皮喇叭放大,有些失真,卻更添了幾分壓迫:
“各位同誌們,老少爺們,天大的好消息。
北平,省裡沒有忘了咱們蘇北的苦,現在,要下大力氣,根治咱們這千年萬年的鹽堿地了。”
人群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有人眼裡閃過光亮,但更多的是疑慮。
“根治鹽堿?這話祖祖輩輩都聽過,可地還是那片白花花的地。”這樣的嘀咕不絕於耳。
但王滿倉卻所覺未聞話鋒一轉,音量提高:“上級命令,治堿如救火,這是任務。
咱們縣要出五萬民工,咱們小王莊,十四歲以上,六十五歲以下的男勞力,全部上工!
六十歲以下的婦女,也要去一半。”
“啊?!”人群炸開了鍋。
“全部?滿倉子,這麥子還沒收完,”一個明顯長輩的老漢急聲喊道。
“俺家就俺一個壯勞力,俺走了,家裡老娘和娃誰管?地誰種?”另一個聲音帶著憤懣,這樣的信息在他們耳中,隻覺突如其來的勞役也太過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