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好的蒜瓣、切好的薑片、洗淨的蔥段,以及堆成小山的土豆塊和紅薯塊,琳琅滿目地擺在臨時搭起的案板上。
陳朝陽站到一口巨大的鐵鍋前,深吸一口氣,他將那塊瑩白的魚脂肪放入燒得滾燙的鍋底,
“刺啦——”一聲,濃鬱、帶著獨特河鮮氣息的油脂香氣瞬間爆開,
強勢地彌漫在整個食堂區域,甚至飄向了遠處的工地,引得無數正在忙碌的鄉親們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活計,抽著鼻子,伸長脖子朝這邊張望。
不知不覺周圍許多小娃也圍滿了食堂區域。
陳朝陽立刻抄起一柄幾乎有小孩胳膊粗的大鐵勺,手腕一抖,熟練地翻炒著薑蒜,待香氣被熱油完全激發出來,便將瀝乾水分的魚塊“嘩啦”一聲倒入鍋中。
熱油與魚皮接觸,發出一陣歡快而激烈的滋滋聲,魚塊邊緣迅速泛起誘人的金黃色。
他動作麻利地用勺背輕輕推動,防止粘鍋,時而顛動一下大鍋,讓火焰舔舐著鍋壁,確保每一塊魚都受熱均勻。
汗水從他額角滑落,沿著堅毅的臉頰線條滾下,他也顧不上擦,隻顧著與旁邊幫忙遞調料、看火候的鄉親們有說有笑。
這一刻,灶膛裡跳躍的火光映在他帶著笑意的臉上,油煙與水汽模糊了他略顯嚴肅的輪廓。
他不再是那個在省委會議上運籌帷幄的第四書記,也不是在軍事學院沙盤前揮斥方遒的軍首長,
他隻是一個沉浸於煙火灶台間、與大夥同甘共苦的帶頭人。
這鍋即將沸騰的紅燒魚,立刻成了連接他與這片土地、這些人民最樸實、最溫暖的紐帶。
一大鍋紅燒鯉魚在他手中漸漸成型,用的是老鄉家買來的黃豆醬,醬色紅亮,香氣撲鼻。
就在這煙火氣最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秘書李赤水腳步匆匆地穿過人群,來到了陳朝陽身邊。
他臉上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焦急,手中捏著一份文件。
“書記。”李赤水低聲喚道,將文件遞了過去。
陳朝陽正顛著大勺,回頭瞥了一眼。
隻一眼,他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瞬。
文件袋上那個鮮紅、刺眼的“密”字,以及右下角“北平總參”的落款,猝然刺入這派火熱繁忙的景象之中。
他不動聲色地將鐵勺交給旁邊的一位老師傅,笑道:
“您幫我看著火,我馬上回來。”
然後接過文件,走到一旁人稍少的角落,撕開了封口。
他抽出文件,目光快速掃過標題——《關於第五次戰役後期轉移階段若乾問題的初步調查與反思》。
僅僅是這幾個字,就讓他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沒有細看內容,隻是匆匆掠了幾行,那些“……損失慘重……”、“……失去聯係……”、“……被分割……”的字眼,已經燙在了他的視網膜上。
內心的巨震如同海嘯,但他臉上硬是沒有露出分毫。
他深吸一口氣,將文件迅速塞回袋中,臉上努力重新堆起剛才那種輕鬆的笑容,轉身走回鍋邊。
“沒事,北平來的普通文件。”他故作輕鬆地解釋,還想伸手去接那鐵勺。
然而,氣氛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