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盆有些年頭,邊緣並不平整,可無論她如何端持,盆裡的水麵,總是晃晃悠悠、最終又歸於一片令人心安的平整。
“水麵……總是平的……”
陸運糧叼著煙袋的嘴微微張開,一道靈光,如旱地驚雷,猛地劈開了他腦中的混沌。
他死死盯著那盆水,似要從這平靜的水麵上,看出治水的真諦來。
“對嘞,對嘞,就是這個理!”陸運糧猛地一拍大腿,豁然起身,連煙袋鍋子磕在鞋底崩出幾點火星子都顧不上,抬腳就往蓄水區快步走去。
他老婆子正端著那個厚重的黑漆木盆,剛打了半盆水,準備淘米做飯。
眼見自家老頭子風風火火地衝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裡的盆。
“你這老家夥,抽哪門子瘋?青天白日的,嚇人一跳!”陸莊氏嗔怪道,下意識地把盆往懷裡收了收。
陸運糧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指著那盆水道:“快,快把這盆給我,裝滿水,有大用場。”
“啥大用場?我這等著淘米下鍋呢!
三千人的飯食,耽誤了你負責?”陸莊氏瞬間不樂意,這盆可是她從家裡帶出來的要緊家什。
“哎呀,婦道人家,眼光淺。
現在是淘米要緊,還是給這大渠找‘平水’要緊?”
陸運糧急得直跺腳,也顧不上多說,幾乎是“搶”一般從老婆子手裡接過木盆,嘴裡連連道:“誤不了你做飯,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他端著盆,迅速從水坑裡舀滿清水,那姿態,不像是在端一個普通的木盆,倒像是捧著什麼寶物。
清水在盆中蕩漾,映出他激動的臉。
陸莊氏,看著自家老頭子,神神叨叨的…卻也沒再阻攔,隻是叉著腰,狐疑地看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陸運糧端穩了盆,立刻扯開嗓子,朝著不遠處兩個正蹲在陰涼裡歇腳的後生喊道:
“牛柱,二虎。彆挺屍了,快過來,幫叔個忙。”
牛柱和二虎相互看了一眼,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麻利地跑了過來。
“叔,啥事?”
“這盆水……是要做法事嗎?”二虎逗趣道。
“做啥法事,咱今天要給這大渠‘開眼’!”陸運糧聲音洪亮,帶著篤定,“你倆,聽我指揮。”
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陸運糧開始了他的“創造”。
他讓二人分彆站在需要測量的一段渠道兩端。
他自己則穩穩端住那盛滿水的木盆,放在渠道一端的選定位置上。
接著,他又找來幾根儘量筆直的木條,用隨身帶著的小釘子,在木條兩端分彆釘進去一小截,露出個尖兒,做成了個簡陋無比的“標尺”。
“牛柱,你端穩這盆,千萬莫晃!”
“二虎,你拿著這木尺,豎著慢慢放到盆裡,看水麵碰到釘子尖兒的位置,記住嘍。”
陸運糧一邊指揮,一邊比劃。
他讓二虎在標尺上水麵對應的釘子位置用指甲劃個印子,然後通過調整兩端手持標尺的高度,讓兩端的標記最終處於同樣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