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鹹陽,李沐府邸。
與太醫署那場壓抑到極致的對峙相比,此刻的李府,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喧囂鼎沸,酒氣衝天。
“來來來!李沐,我敬你!當日若不是你,我這條胳膊就廢了!”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軍侯,端著滿滿一爵酒,舌頭都有些大了,“兄弟們,我說句公道話,李沐這醫術,那是從閻王手裡搶人!誰不服?”
“服!怎麼不服!”另一桌的軍官們轟然應和。
說話的正是劉柏梁,此刻正滿麵紅光,不遺餘力地將李沐當日如何用匪夷所思的手段救活他的事跡,添油加醋地吹噓了第七八遍。
“還有我!”張鵬一巴掌拍在李沐的肩上,酒氣熏得人發暈,嗓門卻洪亮如鐘,“在大梁城外,要不是李沐兄弟,我們那幾百號染了疫病的袍澤,就不是躺在病榻上,而是埋在土裡了!這杯酒,你必須乾了!”
李沐身著玄色鑲紅邊的婚服,身姿挺拔,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來者不拒,將一杯杯烈酒飲儘。
他心裡亮堂得很,這些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軍中袍澤,此刻用這種最直接、最粗獷的方式,是在給他撐場子。
一個奴籍出身的醫官,哪怕醫術再高明,在這等級森嚴的鹹陽城裡,根基終究是淺了。
而這些手握兵刃、見過血的軍漢,就是他最硬的底氣!
這份情,他領了。
“吉時已到!新人登車!”
隨著司儀一聲高亢的唱喏,喧鬨的庭院瞬間安靜下來。
李沐在眾人的簇擁下,坐上了太仆寺特意調撥來的婚車。
車輿算不上奢華,卻也規整氣派,這是太醫令張弛為他爭取來的體麵。
車輪滾滾,很快便抵達了南郡藥丞秦越的府邸。
府門大開,未來的嶽丈秦越早已等候多時,他一把拉住李沐的手,這位在藥材行裡摸爬滾打一輩子的老人,此刻眼眶竟有些泛紅。
“李……李醫丞,小女……小女玉婉,自幼聰慧,卻也性子單純,以後……還望你多加善待。”
李沐能感受到他掌心的顫抖和那份沉甸甸的托付,他沒有說什麼花言巧語,隻是鄭重地回握住老人的手,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嶽丈大人放心,李沐在此立誓,此生,必不負玉婉。”
繁瑣而莊重的納婿之禮過後,在一片喜慶的絲竹聲中,內堂的珠簾被掀開。
一道身影,頭戴累絲嵌珠鳳冠,身著曳地朱紅婚服,在兩名侍女的攙扶下,款款而出。
那一瞬間,李沐隻覺滿堂賓客的喧囂都褪去了顏色,天地間隻剩下那抹鳳冠霞帔的嫣紅。
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如戰鼓般擂動起來。
儘管紅蓋頭遮住了她的容顏,但那窈窕的身姿,那行走間流露出的書卷與藥香糅合的獨特氣質,已讓他心旌搖曳。
他壓下心中的激蕩,走上前,穩穩地伸出手,扶住了那隻纖纖玉手。
隔著衣袖,他仿佛能感覺到她指尖的微顫。
二人攜手登上婚車,返回李府。
府內早已備下婚宴正席。按照秦時禮製,新人需行同牢而食,合巹而飲之禮。
在所有賓客的注視下,侍者呈上一個食案,上麵隻有一份祭肉。
李沐與秦玉婉相對而坐,各自取食案上的祭肉。
這便是同牢,象征著夫妻自此合為一體,禍福與共。
隨後,侍者又取來一隻完整的苦瓠,當眾將其一剖為二,尾端以紅繩相連。
瓠內盛滿了酒,李沐與秦玉婉各執一半,交杯而飲。這便是合巹,瓠瓜味苦,美酒味醇,寓意夫妻二人從此同甘共苦,直至甘醇。
“好!”
劉柏梁和張鵬帶頭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整個婚宴的氣氛被推向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