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李斯渾濁的眼眸,看向李沐的眼神,再無審視,而是帶上了真正的讚許。
虛無縹緲的方術,他李斯何嘗不知其虛妄?
可陛下沉迷於此,他身為臣子,又能多言幾句?
如今,李沐這番話,不談鬼神,隻論體魄,將醫理與國策融為一體,正中他法家門徒下懷!
強國,先強君!這才是正道!
“李醫丞所言甚是!”李斯撫須頷首,聲音沉凝如鐵,“固本,方為萬全之策!”
徐福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下水來。
他那雙微闔的眼眸猛然睜開,寒光一閃而逝,拂塵輕輕一甩,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
“哼!說得比唱得好聽!”他冷哼一聲,聲音尖銳,直刺李沐,“固本?培元?你莫不是還有比張令這安神湯更高明的湯藥不成?”
他這是將了李沐一軍。
張弛已然失敗,他若再說湯藥,豈不是自取其辱?
李沐卻神色不變,他微微一笑,從容不迫。
“徐方士此言差矣,治病如治國,豈能獨倚一策?湯藥調內,乃是其一,正如陛下欲安天下,需內修法度,外攘四夷,內外兼修,方為長治久安之道。”
他話鋒一轉,目光直視徐福,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敢問徐方士,您為陛下祈福禳災的祭祀大典,需耗費幾日?”
徐福一愣,隨即挺起胸膛,傲然之色溢於言表。
“祭祀乃敬天之舉,通神之儀,豈可倉促?少則三五日,多則七日,方顯誠心。”
他以為李沐是在探問自己的仙法,語氣中滿是睥睨。
然而,李沐要的,就是這個答案!
“七日?”李沐眉頭緊鎖,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濃重的憂慮,“也就是說,在這七日之內,陛下還需夜夜承受夢魘侵擾之苦?”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包括李斯和趙高,眉峰都齊齊一跳!
這話問得太毒了!
徐福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幾乎是跳了起來,手中拂塵指著李沐,氣得渾身發抖。
“放肆!豎子安敢如此構陷!”他厲聲嗬斥,唾沫橫飛,“為陛下祈福乃是千秋大業,關乎大秦國祚!豈容你一介小小醫丞在此妄議長短,動搖聖心!”
“下官不敢。”李沐立刻躬身,姿態謙卑到了極點,可說出的話,卻直插徐福的要害,“下官隻是憂心龍體,陛下的身子,乃大秦的根基,多受一日煎熬,便是天下臣民多一日不安。
下官愚鈍,卻也有一法,或可讓陛下安然入眠,待陛下精神好轉,體魄康健,屆時再行祈福大典,豈非更能彰顯我大秦君臣敬天之心?”
他巧妙地將自己的方法,定義為了徐福祭祀大典的輔助!
我不是來搶功的,我是來幫你的!
而且我的優勢,就是一個字——快!
李斯眼中精光更盛!
好一個李沐!
不爭一時之功,隻解燃眉之急!
這不僅是醫術,更是滴水不漏的為臣之道!
“李醫丞!”李斯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追問,“你當真有辦法,能讓陛下今夜安寢?”
李沐不言,隻是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錦囊,雙手奉上。
那錦囊以素色絲綢製成,上麵用金線繡著幾株寧神的蘭草,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草木清香。
“此乃家祖所傳安神香囊,內裡皆是曬乾的草藥,並無內服之險,隻需置於枕邊,其氣味由鼻入腦,自可平心靜氣,安撫神魂。
另,下官鬥膽,請禦膳房熬一碗百合蓮子羹,此二物亦有清心安神之效,可為輔佐。”
“一派胡言!”徐福見狀,幾乎氣急敗壞,“區區草藥香囊,街頭巷尾的玩意兒,也敢在陛下麵前獻醜!此等凡俗之物,怎能與我的通天妙法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