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堅固的堡壘裡,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秦玉婉不再為鹹陽的舊事而終日垂淚,她帶著幾名識字的婦人,日複一日地將那些從烈火中搶救出來的竹簡進行分類、晾曬、修複。
昏黃的油燈下,她撫摸著那些古老的文字,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而李誌和弟妹們的歡聲笑語,則是這座莊園裡最動聽的旋律。
日子,美好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直到一匹快馬,帶來了鹹陽的腥風血雨。
那是一個傍晚,李沐正在書房校對一份剛剛修複好的《農經》。
一名風塵仆仆的陳家信使,單膝跪地,呈上了一份密報。
李沐展開帛書,目光一掃,眼神瞬間變得幽深。
“中丞相李斯,以謀反罪,腰斬於鹹陽市,夷三族。”
短短一行字,卻仿佛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李沐緩緩放下帛書,腦海中浮現出沙丘行宮裡,那個在趙高威逼利誘下,最終選擇了屈服與妥協的大秦丞相。
終究,還是沒能逃掉麼……
一條幫著屠夫殺掉了舊主人的惡犬,當它再也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被送進湯鍋,本就是它注定的命運。
李沐心中沒有半分憐憫,隻有冰冷的警示。
他將帛書湊到燭火前,看著它化為一縷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李誌端著一碗參湯走了進來,他看到了父親臉上一閃而逝的冷峻,也嗅到了空氣中那絲紙張燒焦的味道。
他將湯碗放下,猶豫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
“爹,鹹陽……又死人了嗎?”
李沐收斂心神,回頭看著已經比自己肩膀還高的兒子,目光柔和了些許。
“一個聰明人,做了一件蠢事,所以他死了。”
李誌沉默了。
他如今已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孩童,他能感受到,平靜的水麵下,正有恐怖的暗流在湧動。
他走到窗邊,望著北方鹹陽的方向,那裡被沉沉的夜幕所籠罩。
“爹,北邊,是不是要打仗了?”
李誌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問出了一個埋藏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那我們呢?爹,我們能做什麼?”
李沐怔住了。
他看著兒子,那雙眼睛裡,有迷茫,有渴望,更有超越年齡的擔當。
他笑了,發自內心的笑。
他走到兒子身邊,和他並肩而立,一同望向那深邃的夜空。
“誌兒,你看這片土地。我們的祖先,生於斯,長於斯。”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仿佛帶著這片土地的厚重。
“這天下,姓嬴也好,姓劉也罷,甚至姓項……都無所謂。因為無論是誰坐天下,都需要吃飯的農夫,治病的醫者。”
他伸出手,重重地按在兒子的肩膀上。
“我們不選邊,不做棋子。我們要做的,是讓他們所有人都離不開我們。”
燭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兩點寒星,映照出狼煙四起的未來。
“記住,誌兒。”
“我們的路,從這裡,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