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眯著眼打量她一番,嘴裡忙叨著:“姑娘您這時辰來得不對,臟衣裳還沒洗,淨衣裳也沒熨完,您是新來的吧?”
蘇螢忙上前半步,低聲道:“嬤嬤好,您猜得沒錯,我是府裡新來的。不過我不是來收衣裳的,是來找人的。”
“找人?怎麼跑到漿洗房來找?”老婦手裡還握著炭火熨鬥,邊說邊將衣襟壓平。
蘇螢順著話茬笑了笑:“我進府前有個同鄉,她有個妹子就在這兒做事,我初來乍到,想認認老鄉,以後在府裡也有個照應。”
老婦恍然,將熨鬥倒放在一旁,轉過身來:“你說的是那個叫小草的丫頭吧?”
“是,就是她,嬤嬤可知她調往何處?”
“唉,可憐的丫頭。”老婦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前陣子太太身邊的王媽媽來了,說是太太的衣裳少了條金鏈子,偏巧在小草床邊翻出來。是真是假我也不曉得,反正那天晚上她就被領走了,說是賣了。你讓她家人趕緊托人去找,再晚幾日,就真的不知去向了。”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蘇螢心口驟然一緊。
什麼衣裳少了條金鏈子,自己屋裡不找,偏偏就去漿洗房搜小草的屋子,這分明就是蓄意的栽贓陷害。
老婦一句快去托人找,讓向來沉穩的蘇螢一時也沒了把握。她強行壓下心頭的焦躁,道了聲謝後,便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桃溪見她神色凝重,不敢多言,隻伺候她換了衣裳後,便輕輕掩上了門。
蘇螢坐下,靜靜想著對策,思緒卻像亂麻般纏在一起。
她站起身,想打開窗子透一透氣,目光不經意地一掃,落在之前換衣時放在案上的錦袋與那青灰色香囊掛墜上。
在船上的那幾日,她日日數著春闈的日子,如今想來,表兄應已回府,正靜候放榜了吧?
登船前,他說過,他會來接她。若此刻他在身旁,這府裡的局麵,或許能多幾分從容。
她緩緩伸手,將錦袋裡他為她刻的青田石印章取了出來,原本隻是想握著它,讓自己靜下來,卻意外摸到袋底似乎還有一片薄物。
她微微一愣,取出印章,果然從襯底抽出一張折得極小的紙。
紙上是一行蒼勁有力的瘦金體:
黃沙萬裡,亦可生花。
自知蘇螢偏愛瘦金字體後,杜衡便常用此體寫字。尤其是那段日子,兩人並肩翻閱地誌、查看邸報,寫了不少關於北地的文章,自然也包括寫給席西嶽的那篇策文。
她很喜歡看他的字,尤其是那與自己筆鋒收勢全然不同的力量,這是二人在書案前獨有的趣致。
記得那日,她翻到地誌上描繪北地冬末春初黃沙漫天的景象,不由問他:“黃沙萬裡,是否寸草無生?”
他笑看著她,眼底滿是柔和:“黃沙萬裡,亦可生花。”
原來,他早知此次樂清之行未必順遂,於是寫下這八個字,隻盼在他不在身邊時,她仍能安然自持,守到花開的那一刻。
煩躁的心緒終於得到一絲清明,眼下,她除了對蘇府一無所知的桃溪,根本沒有其他幫手。哪怕再著急,也隻能在明日,借口去給外祖父母請安,與姨母互通有無。
心思一定,她終於吐出鬱積於胸的悶氣,雙眼望向空中高懸的明月。
可就在這時,隻聽得門前咚咚作響,桃溪焦急之聲傳來:“小姐,太太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