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見微特彆生氣,他忍不住直接開口罵了路聿青:
“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啊路聿青,你經過我同意了嗎?你就告訴她?”
“阮流蘇難道沒有權利知道嗎?”路聿青這人直白笑了笑:
“真新奇,還是第一次有人罵我腦子不好使。”他索性敞開了說:
“對了,學弟,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不算好的事兒,阮流蘇還問我她是不是關係戶,我也告訴她了,我認為你在乾預她的前途,她有權利知道。”
回應路聿青的是斯見微直接掛斷的電話。
斯見微沒想騙阮流蘇。
他隻是想把阮流蘇知道真相的時間往後推一推。
因為他不確定她知道後,會不會遷怒到他。
斯見微想,如果他把這八年沒說出口的話告訴她,再慢慢告訴她關於她爸爸的事情,她會不會能接受一點?
斯見微著手調查這件事的蛛絲馬跡已經很久,但具體情況的明晰也是在最近這一周,山海雲一直不在他的職責範圍內,路聿青這人嘴又嚴,直到阮教授的項目順利重啟,他才說了實情。
如果直接告訴阮流蘇了,斯見微不確定她還會不會理智,或者又繼續跟他鬨下去?
他們才剛和好沒多久啊。
下了飛機,夜幕已至,斯見微開車回家。
車裡終於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路上燈火闌珊,倫敦真是一座充滿曆史和現代氣息的城市。
阮流蘇每次看到街頭盛景,都覺得視覺和心靈在享用一場盛宴。
然而在這樣的城市,她度過了人生裡最精彩的兩年。
到底為什麼精彩,她說不出來。
但現在她又覺得這樣的精彩像一襲華麗的袍,上麵爬滿了蚤子。
阮流蘇的舌尖突然嘗到一陣鹹味。
她竟然無聲地哭了很久。
不知道想到哪個點,她情緒開始崩潰,忍得喘不過氣,胸口開始劇烈地喘息。
斯見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將紙巾遞到阮流蘇,卻聽到阮流蘇哽咽地問他:
“我爸爸得死到底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是不是你們逼得?”
“我們?你指的是什麼?”斯見微覺得不可理喻,這事情他也一直被蒙在鼓裡。
但他現在覺得,現在不是跟阮流蘇解釋斯家事情的時候。
一個傳承這麼多年的家族,內部關係錯綜複雜,就算他是斯知博親點的繼承人,有些事情他照樣左右不了。
“你知道多少?”阮流蘇暫時不想糾結其他的事情,她隻想知道真相。
斯見微將車停到路邊,他看見阮流蘇還掛在臉上的眼淚,想抱抱她。
她明顯抗拒。
他頓了頓,開始解釋:
“我之前跟你講過阮教授那個風力發電機聲紋在線監測係統,它分為兩個重要部分,物聯網產業鏈,和風電場現場技術支持,二者相連,最終通過工業信息化,實現智慧風機。
這個項目之所以跟山海雲進行商業合作,是因為安裝硬件傳感器的供應鏈由他們免費提供。
人工智能,聲紋算法,係統架構由路聿青團隊負責。
而風電部分包括風電場現場試點和技術銷售支持由你爸爸及華明的老師負責。
問題就出現在風電場收集信息的數據庫使用權這裡。
你爸爸建議該數據庫直接作為開放平台,對風電,甚至新能源行業內人開放部分,路聿青也同意開源算法大模型。
但山海雲集團高層意見發生分歧,最終路聿青和你爸爸都是集團內鬥的犧牲品。”
知識隻有免費才能得到最大範圍的傳播,在這點上,阮建明和山海雲高層的商業思維嚴重相悖,他本質上還是以傳道授業解惑為主的老師。
“所以因為我爸爸不同意成果商用,就被人報複?”
阮流蘇有點想不通,意見不統一而已,這點不足以打擊到阮建明,並導致他自殺:
“那性侵和抄襲呢?有解釋嗎?”
斯見微眉頭不自覺擰起,過了很久他才回答:
“是被收買了,具體花了多少錢,怎麼交易的,我沒查出來,還需要時間,尤其是誣陷性侵的兩名女生已經隱姓埋名,很難。”
事情已經過去快四年,有些人不是那麼好找,現在斯見微知道的這些,他已經費了不少功夫去查:
“斯家科技板塊從我爺爺那輩就分出去管了,山海雲一開始發展不錯,現在接手的,是我一個不懂科研,做營銷出身的堂伯父,他可能把電力銷售的壓力分攤給了你爸爸一部分,所以這可能是造成他重度抑鬱的一部分原因。”
“你什麼時候知道這些事的?”阮流蘇偏頭質問斯見微:
“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對,從陳琢光教授那裡回來,我就覺得有些奇怪。”
斯見微十分理性地敘述著這件事:“一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一些具體的線索和原因。”
“所以你真的早就知道啊。”
阮流蘇冷笑著,眼神裡夾雜著憤怒和不可思議、
她坐在副駕駛上安靜地想了很久。
所以她的父親,一個習慣於把苦痛憋在心裡,永遠對所有人溫柔的學者。
先是在商業化科研成果事情上與人發生分歧,承擔工作壓力,然後被不知道哪裡收買的學生誣陷抄襲,緊接著這麼一個清風霽月的老師被女學生誣陷性侵。
這些事情單拆開任何一件,都不足以對他造成毀滅性打擊,但如果在同一年同時壓下來,心裡那杯裝滿苦澀的瓶子就會溢出來,最終導致他的自殺。
“我們回去吧。”
阮流蘇的情緒崩潰的很快,她渾身上下都透著對死去父親的心疼。
阮建明生前對家人很能藏事,一直將阮流蘇和江穎保護在童話世界裡,明明確診了重度抑鬱,卻仍然每天在家裡裝作很快樂很精神的樣子粉飾太平。
他快一米八的個子,體重一度隻有不到一百斤,為了安慰她們母女,還弄了份胃潰瘍的假證明。
而阮流蘇直到現在,才知道父親自殺的真實原因。
阮流蘇將頭偏向車窗,淚水模糊成一片。
斯見微心一直在抽痛,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他從沒體會過家庭健全,沉浸在愛裡長大是什麼感覺,所有詞似乎都有些匱乏。
回到家,阮流蘇就在房間裡把自己鎖起來,她看著床頭櫃上一家三口的合影,她站在父母中間,一手牽著一個。
身後是阮建明和清秀美麗的江穎。
男人一身黑色pOlO衫,戴著眼鏡,笑容溫柔和煦,氣質風月無邊。
斯見微一個人在樓下安靜了會兒,他有些不放心,上樓敲門,沒人回應。
他起身去找鑰匙,強行打開了阮流蘇的房門,看到了正在床上坐著的她。
阮流蘇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掃了一眼他手裡的鑰匙:
“我沒有隱私空間的嗎?”
她突然對斯見微這種沒有絲毫尊重的掌控欲非常厭煩。
今天以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斯見微正在慢慢改變,她可以等,也可以慢慢和他溝通。
但現在阮流蘇隻有惡心。
“我怕你出事。”斯見微淡淡解釋一句,他坐到床邊,伸手去拉她的手。
她的手很涼,斯見微又伸手去探她的額頭,阮流蘇偏頭躲開。
她看著他,那雙大而亮的雙眸裡再一次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他死了你們姓斯的人是不是很開心?”
阮流蘇沒由得問了這麼一句話。
斯見微沒反應過來,他問:
“什麼?”
“我說他死了,沒有人阻礙你們賺錢了,你們姓斯的,以及你的家人是不是很開心?”阮流蘇就靠在床上,沒有任何表情地問斯見微:
“斯見微,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她笑著落了一滴淚:“怎麼樣,人血饅頭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