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沈梔徹底過上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學紮手指”的生活。
她選了最柔軟親膚的月白色貢品雲錦,又挑了色澤最低調沉穩的銀灰色絲線。
她想繡的,不是什麼張揚的五爪金龍,而是在衣襟和袖口處,繡上暗紋的祥雲。既符合他的身份,又不會顯得過於紮眼,是他平日裡會穿的樣式。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沈梔從小被嬌養長大,針線活僅限於勉強能縫個荷包的水平。
如今要挑戰一件完整的寢衣,難度不亞於讓她上陣殺敵。
第一天,不是針腳歪歪扭扭,就是線頭纏作一團。
一雙白嫩纖細的手指,很快就被紮出了一個個細小的紅點。
夏禾心疼得直掉眼淚:“小姐,要不算了吧,您瞧瞧這手,都成什麼樣了!”
“不行。”沈梔吹了吹刺痛的指尖,眼神沒有半點動搖,“這才哪到哪。”
她想起淩敘宸,那個渾身是傷,卻還在她麵前假裝無事的男人。
他受過的苦,比這針紮的小傷,要痛上千倍萬倍。
她隻是想為他做一點事,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麼。
第二天,她已經能勉強走出平直的針腳。
第三天,她開始在蘇師傅的指導下,學習繡最簡單的雲紋。
夜深人靜,她點著燈,對著一小塊布料反複練習。
有時候繡得不滿意,便毫不猶豫地拆掉重來。
那股子倔強和認真,連一向嚴苛的蘇師傅都暗自點頭。
這期間,淩敘宸果然信守承諾,沒有踏入沈府一步。
但他本人內心有多麼焦慮,怕不是隻有自己才知道了。
禦書房內,淩敘宸第十七次將手裡的奏折拿反了。
“陛下。”魏忠端著一碗安神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夜深了,歇息吧。”
淩敘宸“嗯”了一聲,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窗外沈府的方向,仿佛能望穿層層宮牆。
“魏忠。”
“奴才在。”
“你說……她這幾日在做什麼?”
魏忠心裡門兒清,陛下這是得了相思病,還病得不輕。
但他不敢說,隻能揀好聽的回:“沈小姐聰慧過人,想必定是在為陛下準備一份驚天動地的大禮,所以才需要多花些時日。”
“驚天動地?”淩敘宸蹙眉,他不要什麼驚天動地,他隻要她好好的。
“會不會……太辛苦了?”他喃喃自語。
魏忠眼觀鼻鼻觀心,心想,可不是辛苦嗎。
他安插在沈府灑掃的小太監早就飛鴿傳書回來了。
說是沈小姐這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最喜歡的逛園子都省了,整日待在繡房裡,一日三餐都草草了事,熬得眼睛底下都有了淡淡的青色。
但他不敢說。
他要是說了,陛下今晚就得化身梁上君子,夜探沈府,那沈小姐的一番心意和叮囑,可就全白費了。
“咳,”魏忠清了清嗓子,“陛下寬心。沈相和沈公子都疼著小姐呢,斷不會讓她累著。想來,是沈小姐對陛下的壽禮十分上心,想要做到儘善儘美罷了。”
“儘善儘美……”淩敘宸咀嚼著這四個字,心裡的焦躁不安,竟被一絲絲無法言說的甜意所取代。
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有人,願意為他“儘善儘美”。
他揮了揮手,示意魏忠退下,自己卻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夜風格外清涼,他望著沈府的方向,站了整整一夜。
第七日,清晨。
當最後一針落下,沈梔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一件月白色的寢衣,靜靜地躺在繡架上。
衣料柔軟,閃著溫潤的光。
衣襟與袖口處,用銀線繡出的祥雲暗紋,在晨光下若隱若現,低調而精致。
針腳或許還比不上蘇師傅那般完美無瑕,卻帶著一種獨屬於製作者的,笨拙又真摯的溫度。
沈梔拿起寢衣,貼在自己臉頰上蹭了蹭。
她幾乎可以想象,這件衣服穿在淩敘宸身上的樣子。
想著想著,她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今日,是他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