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穿這麼淺淡的顏色,總覺得渾身都不自在,像是褪去了堅硬的甲殼,將自己最柔軟的部分暴露在外。
魏忠說,話本子裡的小姐們都喜歡瞧自家郎君穿白衣,顯得風度翩翩。
他不懂什麼叫風度翩翩,他隻希望她能喜歡。
可現在看她這副呆住的模樣,淩敘宸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是……不好看嗎?
也是,他這樣的人,手上沾滿了血腥,骨子裡浸透了陰暗,又怎麼配得上這樣乾淨的顏色。
他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手,指節泛白,眼神一點點暗了下去,周身那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陰鷙之氣,又有重新翻湧的跡象。
“不好看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乾澀地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這一聲,終於將沈梔從怔忪中喚醒。
她猛地回過神,看見他眼底翻滾的墨色,立刻意識到他在想什麼。
這個傻子。
“好看!”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清亮,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快步走進去,直接坐到他身邊,一雙亮晶晶的杏眼毫不掩飾地在他身上來回打量,嘴角的笑意怎麼都藏不住:“特彆好看!你……你怎麼會想到穿這個顏色的?”
這簡直是正正地戳在了她的心巴上。
她今日穿的粉裙,他穿的月白,站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對璧人。
心有靈犀。
她心裡甜得冒泡。
聽著她毫不吝嗇的誇讚,淩敘宸眼底的陰雲頃刻間煙消雲散。
那顆高懸了一早上的心,也終於穩穩地落回了原處。
心口像是被溫熱的泉水浸過,熨帖妥當。
原來,話本子也不是全都在胡說八道。
他看著她亮得驚人的眼睛,耳根竟有些微微發燙,麵上卻故作鎮定:“隨手拿的。”
一旁的魏忠在車外聽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隨手拿的?
陛下您為了這身衣服,昨晚把內務府送來的十幾套新衣全都試了一遍,銅鏡都快被您給瞪出窟窿了!
沈梔才不信他的鬼話,隻當他是害羞了。
她笑眯眯地看著他,覺得眼前這個穿著白衣,有些不自在的淩敘宸,比那個高高在上的暴君,要可愛一百倍。
淩敘宸被她看得越發不自在,下意識地去拉她的手,想轉移注意力。
溫軟的小手落入掌心,他卻是一頓。
她的手上,什麼都沒拿。
沒有盒子,沒有包裹,什麼都沒有。
那股熟悉的,名為“不安”的情緒,又像是毒蛇一般,悄悄探出了頭。
她……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嗎?
還是說,她根本沒準備所謂的禮物,之前說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安撫他?
這個念頭一起,胸口便是一陣尖銳的刺痛。
但他幾乎是立刻就將這股情緒死死地壓了下去。
他看到她仰著臉,正笑盈盈地望著自己,那雙眼睛裡,滿滿的都是他。
這就夠了。
禮物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隻要她還願意來見他,願意待在他身邊,對他笑。
這便是這世上,最好的生辰禮。
淩敘宸反手將她的小手握得更緊,將她整個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聲音恢複了一貫的低沉:“坐好,我們出城。”
“去哪兒?”沈梔好奇地問。
“一個……朕覺得你會喜歡的地方。”
他想帶她去看看,這片他守護的江山,在陽光下,是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