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們最怕的這位主兒,今天自己提了。
就在剛才的早朝上,淩敘宸端坐於龍椅,神色平靜地聽完了一眾奏報。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今天又將是一個平平無奇、隻要能活著下朝就謝天謝地的日子時,他忽然開了口。
“朕思慮良久,覺得之前各位愛卿說的對,後位空懸已久,於國不利,於社稷不穩。”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殿內每一個人的耳中。
大臣們瞬間炸了毛,一個個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當場變成一隻鵪鶉。
來了來了,暴君又要找茬了!
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人又上奏勸陛下立後了嗎?不想活了?
就在眾人心驚膽戰,猜測著今天又是哪個倒黴鬼要人頭落地時,龍椅上的帝王,卻說出了下一句讓他們集體石化的話。
“所以朕意已決,不日將舉行大典,冊立皇後。”
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立後?
我們沒勸啊!您自己想通的?
淩敘宸完全無視了底下那一張張呆若木雞的臉,繼續道:“人選朕已有定奪,此事無需再議。禮部尚書留一下,退朝。”
說完,他便起身,在一眾內侍的簇擁下,頭也不回地走了。
隻留下一整個朝堂的文武百官,在風中淩亂。
“所以……陛下要立誰為後?他這京城都沒怎麼逛過,哪來的人選?”
“天知道!不過你看,陛下走的時候,還叫上了沈相。”
眾人順著話音看去,隻見丞相沈經義與被點名的禮部尚書,正並肩而行,跟在聖駕之後,往禦書房的方向去了。
禮部尚書一張老臉皺成了苦瓜,步子都有些哆嗦,顯然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中緩過神來。
倒是沈相,從頭到尾,都鎮定得有些過分。
此刻他走在人群中,背脊挺得筆直,步伐沉穩,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不愧是沈相啊,就是比他們強!
沈經義當然鎮定。
因為這件事,他不僅知道,還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想起三日前那個夜晚。
這位讓滿朝文武聞風喪膽的年輕帝王,脫下了龍袍,換上了一身尋常的玄色錦衣,在夜深人靜之時,秘密來到了他們沈家。
沒有儀仗,沒有隨從,隻帶了一個魏忠。
當管家慌慌張張來報,說陛下親臨之時,沈經義和沈夫人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家那個膽大包天的女兒又闖了什麼禍。
可當他們趕到前廳,卻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傳說中喜怒無常、殺人如麻的帝王,正端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上,背脊繃得筆直。
他沒有看他們,目光一直落在地麵某處,側臉的線條緊得像一塊石頭。
那不是帝王的威嚴,而是一種肉眼可見的緊張。
沈經義活了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卻在那一刻,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這個年輕人了。
接下來的談話,更是讓他心神巨震。
淩敘宸沒有繞任何圈子,在與他和夫人行過晚輩禮後,便開門見山,聲音因過度克製而顯得有些沙啞。
“沈相,沈夫人,我今日前來,是想求娶令嬡沈梔為後。”
他用的是“我”,說的是“求娶”。
一個帝王,為了娶一個臣子的女兒,不惜深夜私訪,放下身段,用上了“求”這個字。
那一刻,沈經義看著他那雙墨黑的眼瞳裡,壓抑著的偏執與孤注一擲,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為了所謂的製衡。
他是真的,用他全部的所有,在愛著自己的女兒。
想通了這一點,沈經義看著身邊早已被驚得說不出話的夫人,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
隻怕自己家女兒早就同意,不然帝王也不會貿然上門。
胳膊肘早就往外拐了,還能怎麼辦?
隻能風風光光地嫁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