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瑣冗長的大典,終於落下帷幕。
當最後一絲屬於白日的喧囂被宮門隔絕,坤寧宮裡,便隻剩下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嗶剝聲。
沈梔坐在鋪滿花生桂圓紅棗的婚床上。
身上那件繡著百鳥朝鳳的繁複嫁衣,已被宮人伺候著換下,隻餘一身輕便的紅色寢衣。
沉重的鳳冠也早已取下,一頭烏發如墨色瀑布,披散肩頭。
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又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
從清晨折騰到現在,滴水未進,此刻真是又累又餓。
她正盤算著,是先找點東西墊墊肚子,還是就這麼睡過去。
寢殿的門,“吱呀”一聲,從外麵被推開了。
沒有通傳,也無宮人隨侍。
淩敘宸獨自一人立在門口。
他身上那件用於大典的十二章紋冕服也已換下,穿著一身同樣是正紅色的龍紋常服。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目光穿過跳躍的燭火,筆直地落在沈梔身上。
那雙墨色的眼瞳,在滿室紅光的映襯下,深不見底,翻湧著她看不真切、卻能被燙傷的炙熱。
偌大的寢殿,安靜到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咕——”
一聲不合時宜的清響,驟然劃破了寂靜。
沈梔的臉頰瞬間騰起熱意,她有些窘迫地按住自己抗議的肚子。
但下一刻,她還是沒忍住,對著門口那個高大的身影彎起了眼睛。
“陛下,好餓。”
門口的男人身形一頓。
那張緊繃了整日的俊臉上,冰霜寸寸龜裂,一聲極低又裹著沙啞的輕笑從他喉間溢出。
這笑聲,仿佛一道暖流,瞬間融化了殿內略顯凝滯的氣氛。
他關上門,邁開長腿,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他沒有坐到床邊。
而是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在無數珍寶鋪就的地毯上,單膝跪了下來。
他仰起頭,執起她的手,用自己寬大溫熱的掌心,將那柔荑完全包裹。
那雙總是蘊著風暴的眼,此刻隻映著她一個人的倒影。
“他們不許我見你。”
他的嗓音嘶啞,字音都淬著久經碾磨的澀意。
“這裡麵的每一刻,都像熬過了一輩子。”
沈梔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力道,那不是要弄疼她,而是一種失而複得後,依舊心有餘悸的緊握。
她反手,用指尖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
那動作,帶著安撫的意味,像在馴服一隻焦躁不安的大型猛獸。
“現在見到了。”她的聲音又軟又輕,“往後,日日都能見,時時都能見。”
淩敘宸沒有說話。
他隻是低頭,極其珍重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個吻。
然後,他順勢握住她的腳踝,將她那雙小巧的繡花鞋褪了下來。
沈梔的腳趾下意識地蜷縮。
他卻隻用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細膩的足弓,便將她整個人抱起來,穩穩地放在了床榻裡側。
婚床上早已備好了食案,上麵是交杯酒。
他端起酒壺,斟滿兩隻青玉杯,遞給她一杯。
“喝了它。”
沈梔接過,依著禮數,與他臂彎交纏。
鼻尖縈繞的,全是他身上清冽又霸道的龍涎香。她能清晰地看見他滾動的喉結,感受到他手臂下那結實賁張的肌肉線條。
這個男人,是她的了。
一飲而儘。
淩敘宸放下酒杯,像是終於完成了一件懸心許久的大事,渾身那股緊繃感才稍稍鬆懈。
他忽然從身後端出一個食盒,像是在變戲法。
“魏忠讓人備下的,都是你愛吃的。”
食盒打開,熱氣騰騰。
水晶蝦餃,蟹黃燒麥,還有一碗煨得軟爛的雞絲粥。
於是,大宸王朝最尊貴的帝王與皇後,在這洞房花燭之夜,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旁的。
而是頭挨著頭,極其接地氣地……吃起了夜宵。
沈梔吃得心滿意足,淩敘宸卻沒動幾筷子,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仿佛她吃東西的模樣,比世間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讓他饜足。
用完了夜宵,淩敘宸牽著她,走到窗邊。
窗台上,擺著一個精致的紫檀木花架,花架上,是一盆綠油油的,長勢喜人的野草。
那株夏枯草,比沈梔送來時精神了不知多少,其中一根莖上,還冒出了一片嫩綠的新葉。
“三天前,長了新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