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嗓音比平時低沉,尾音裡藏著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顫。
沈梔側過頭看他。
她沒有說話,隻是用眼神詢問。
那雙眼睛乾淨得不見底,映著他的倒影,裡麵沒有探究,沒有不喜,隻有一片平靜的溫和。
這目光像一隻柔軟的手,瞬間撫平了他心底炸開的毛躁。
辛擇梟感覺自己能呼吸了。
他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一個文件夾,動作因為僵硬而顯得有些笨拙,遞了過去。
“這個,是我昨晚打印的合約內容。”
“裡麵有問題的地方,我都用紅筆標注出來了。你先看看,哪裡不理解的都可以問我。”
沈梔接過文件夾,入手微沉,帶著打印紙張特有的、屬於他的溫度。
她翻開。
裡麵是打印得整整齊齊的合同條款。
而辛擇梟的字跡,就和他本人給人的感覺一樣,鋒利,有力,筆鋒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強勢。
每一處他認為有陷阱的地方,都被紅筆圈了出來。
旁邊用更小的字跡寫滿了注釋,詳細分析了條款的潛在風險和應對策略。
比如那條高得離譜的違約金,他直接在旁邊寫道:【行業標準一般為年收入35倍,此條款超出近8倍,不合理,可要求修改。】
再比如平台對主播個人IP的全麵占有,他注釋:【此為霸王條款,應明確IP所有權歸屬個人,平台僅擁有合約期內的運營代理權。】
他的注釋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專業程度甚至超過了沈梔所知道的某些專業律師。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出行有專機,談笑有頂流,習慣了用錢解決一切的豪門大少爺,會親手熬夜做出來的東西。
沈梔一頁一頁翻看著,眼底的笑意像水波一樣,一圈一圈地漾開,連帶著嘴角的弧度也越揚越高。
“鵲木老板……”
她合上文件夾,抬眼看向他,語氣裡帶著幾分藏不住的揶揄。
“你這麼專業,不會是偷偷去修了個法學第二學位吧?”
“沒有。”
辛擇梟被她那雙含笑的眼睛看得渾身不自在,視線又開始不受控製地飄向窗外,不敢與她對視。
“就是……以前處理過一些,隨便了解了一下。”
他當然不會說,辛氏集團旗下就有一個全國頂尖的娛樂公司,他曾經親手處理過比這複雜百倍的藝人合約。
“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沈梔晃了晃手裡的文件夾,笑意盈盈。
“這可幫了我天大的忙了。”
她的笑容乾淨又真誠,不帶絲毫雜質,像清晨洗過的陽光。
辛擇梟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停擺了一瞬,緊接著,一股陌生的酥麻感從胸口竄上四肢百骸。
那句客套的“不用謝”已經到了嘴邊,舌頭卻像打了結,脫口而出的,是另一句話。
“以後有這種事,都可以找我。”
說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這句話是不是太過了。
像是一種越界的邀約,一種……想要徹底介入她生活的直白暗示。
他懊惱地抿緊了唇,車廂裡的空氣仿佛又凝固起來,他甚至已經開始預演被她委婉拒絕的場景,心沉了下去。
沈梔卻像是完全沒聽出他那點急於靠近的言外之意,隻是笑著,自然地,輕快地點了點頭。
“好啊。”
又是那句“好啊”。
簡單,乾脆,卻帶著一股無與倫比的安撫力量。
辛擇梟感覺自己全身緊繃到發疼的肌肉,在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徹底鬆弛了下來。
那股滅頂的懊惱和緊張,被她輕而易舉地化解了。
他覺得自己真像個傻子。
在她麵前,所有的理智和偽裝都脆弱得不堪一擊,情緒被她攥在手心,隨意牽動。
前一秒還在為自己可能嚇到她而墜入冰窖。
下一秒,就因為她一句簡單的“好啊”,整個人像是被拋上了雲端。
他攥著方向盤,指骨繃得死緊,大腦裡反複回放著她剛才點頭的樣子,連帶著那雙彎彎的笑眼,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快要溺死在這種無聲的狂喜裡時,沈梔忽然又開口了。
“說起來,還有件挺巧的事。”
她側過頭,眼底帶著一點促狹的笑意,“今天早上,我又收到了萌貓平台的新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