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L縣,幾人很是輕鬆的就找到了那位農民的家裡。
對於無籽花生,網上眾說紛紜。
其中有一條評論說:“其實是買到基因工程育種的單倍體種子,第一代性狀巨好,所以貪心,第二年沒買新的種的第一年種出來的。但是單倍體種子是不育的,根本不結果或者種子發育不良。”
對於這條評論,網上有不同的評價。
其中,有的人說“農民們為什麼會留種?那是因為他們去買的時候商家隻跟他們說這是高產的,但是沒說種出來的花生做不了種,要一直買種才能保持高產”。
“說農民種地向來都是把最好的果實留種,留到第二年再種,他們沒想過會有不能做種子的果實。”
還有的人說“農民種了一輩子地,連種地都種不好,有什麼用?”等等。
所以,他們才產生了來采訪這位農民的念頭。
並且……
林弈家裡有點小錢,會給這個農民一筆不菲的報酬。
紀臨枝三人最開始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其實是不太讚成林弈自己出錢的,但是林弈堅持,三人想平攤都沒辦法,隻能聽他的。
車子在鄉間小路上顛簸前行,最終停在了一處略顯陳舊的農家院落前。
院牆是用黃土壘的,經過風雨侵蝕,表麵已經斑駁不平。
聽到車聲,一個皮膚黝黑、臉上刻滿歲月痕跡的老農從屋裡走了出來,他搓著粗糙的雙手,眼神裡帶著幾分局促和期待。
林弈事先已經通過當地農業部門聯係過他。
“是……是林同學嗎?”老農的聲音有些沙啞。
“您好,王大叔,我們是之前跟您聯係過的A大的學生。”林弈上前一步,語氣溫和地說明來意。
王大叔連忙將他們讓進屋裡,屋子不大,陳設簡單,但收拾得還算乾淨,王大叔的老伴拿了幾個一次性紙杯接了水,遞給他們,臉上還帶著樸實的笑容。
話題很快引向了那批“無籽花生”。
提起這個,王大叔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他歎了口氣,從裡屋拿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一把空殼花生。
每一個花生打開,裡麵都是空的,比起普通的花生來,這一把花生格外得輕。
“你們看,這就是去年收的,留作種的。”王大叔又拿出一把顆粒飽滿的花生,花生米又大又飽滿。
“頭一年種,長得那叫一個好,秧苗壯,結果多,花生米就是這樣的。俺們種了一輩子地,沒見過這麼好的收成,心裡想著,這可是好種子,得留著明年種,能省下不少買種的錢。”
杜悅汀拿起一顆花生,仔細看了看,輕聲對旁邊的謝夢鶴說:“確實,這種花生比平常我見到的都好。”
謝夢鶴點點頭,拿出筆記本和相機開始記錄。
林弈問道:“王大叔,您當初買種子的時候,賣家是怎麼跟您說的?”
王大叔回憶了一下:“就是個開著小貨車來村裡賣的,說是新出的高產花生種,抗病強,結果多,一畝地能多收好幾百斤。
俺們看他說的好,價格也比鎮上種子站便宜點,就買了,也不隻俺家買了,還有幾戶人家嘞!
就是另外幾戶今年種的玉米,沒種花生,所以隻有俺家種出來這種沒有花生米的花生!
但是當初俺們買種子的時候可沒聽他說這種子不能留種啊!”
他的語氣裡帶著懊惱和一絲被欺騙的憤怒:“俺們祖祖輩輩種地,都是挑最好的果子留種,哪想到還有不能留種的種子哩!”
紀臨枝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王大叔的敘述,看著他那雙因長期勞作而變形、指甲縫裡還帶著泥土的手,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家裡也是農民出身,後來家裡實在沒錢,父親進城打工,把家裡的地賣了,供她讀書,所以她是很懂農民種地的艱辛的。
她想到了直播間的彈幕,那些輕飄飄的“農民種地都種不好有什麼用”的言論,與現實裡王大叔的無奈和辛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後來呢?”林弈繼續問。
“第二年種下去,苗長得還行,可到了結果的時候,傻眼了。”王大叔指著窗外的一片地說,“好多花生殼是空的,有的裡麵就一點點小仁,根本不成樣子。產量還不如普通老品種,俺們去找那個賣種子的,早就找不著人影了……”
杜悅汀忍不住插話:“大叔,這種應該是基因工程育種或者雜交出來的,第一代優勢明顯,但後代性狀會分離,出現不育或者產量急劇下降的情況。正規的種子公司會明確告知不能留種,必須每年購買新種子的。”
王大叔茫然地搖搖頭:“俺們不懂這些個名詞兒……就知道種地,要是早知道這樣,說啥也不能貪這點小便宜,還不如按往年的買嘞!”
這時,一直沉默的紀臨枝輕聲開口,她的聲音柔和,帶著一種安撫的力量:“王大叔,這不怪您,是那些不法商販利用了信息差,沒有儘到告知的義務。”
她的話讓王大叔抬起眼,目光中的無助似乎減少了一些。
林弈看了紀臨枝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他接過話頭,從科學角度向王大叔解釋了單倍體育種、雜交優勢等基本概念,雖然王大叔未必能完全聽懂,但林弈耐心地用最樸實的語言比劃著,儘量讓他明白問題出在哪裡,而不是他們“種地種不好”。
采訪接近尾聲,林弈從包裡拿出一個信封,厚度不薄,遞向王大叔:“王大叔,謝謝您接受我們的采訪,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希望能彌補您一部分損失。”
王大叔一看,連連擺手,臉都漲紅了:“這可使不得!使不得!你們學生娃能來幫俺們搞清楚是咋回事,俺就感激不儘了,咋還能要你們的錢!”
林弈堅持道:“大叔,您收下吧。這是我們課題研究的一部分,也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您今年的收成受影響,生活也不容易。”
推辭了幾番,在幾人輪番勸說下,王大叔才眼眶微紅地收下了信封,嘴裡不停念叨著:“謝謝,謝謝你們,都是好孩子……”
離開王大叔家,四人心情都有些沉重,鄉間的空氣清新,卻驅不散心頭的鬱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