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南裡掌握了這艘星環艦後,她想要讓我幫她躍遷,不是為了四十萬人回家,而是為了躲避帝國海軍並逃跑。這麼看來,她是紮赫蘭的真正心腹,而且指揮或參與過與帝國的交戰。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帝國放過的,所以她不會在這時候去殺紮赫蘭。”
萬時思索著,也直起身子:“如果紮赫蘭與瓦南裡強綁定在一起,那紮赫蘭的死隻可能是繼承人們下手……”
她懂了。
因為帝國不是要滅了達達米亞公國,而是隻打算滅了紮赫蘭,然後再選一位繼承人。所以法希丁希望帝國追上來後,把瓦南裡殺了,從他們三位繼承人中選一個封為下一任公爵!
她真是一來,就進入了一局爛棋裡啊。
萬時忽然想起了什麼,追問道:“等等,紮赫蘭在哪裡搶走的我?你不是說胚殿很神秘,連帝國都找不到具體方位嗎?”
珂彌沒想到她那麼敏銳。
他垂下頭,輕聲道:“是在將您送往帝國首都的路上被紮赫蘭攔截。按常理而言,所有的神人應該在蘇醒出生之後,在胚殿經曆一些學習,才會被送往指定的地方。但有人指名要把還在胚胎中的您,送去帝國首都星。”
“誰指名?”萬時立刻意識到這件事很關鍵。
“我不知道。但能讓胚殿聽令的人並不多。”
萬時拽著他的衣領,蹙眉道:“那我豈不是隻要不幫瓦南裡,然後等著帝國海軍上門就好了嗎?他們會把我送到首都星吧。”
珂彌搖搖頭:“不。去了首都星,您就完了……”
萬時低頭俯視著他的後背,她幾乎能看到他襯衫下蜷縮起來的翅膀輪廓。
她手從背後環到他身前,慢慢解開珂彌的襯衫扣子,“為什麼這麼說?你不是讓我學那個什麼《帝國神人基本保護法》嗎?那上頭都說了,傷害神人是死罪,神人也有獨立的財產權,還有一大堆義務什麼的——”
珂彌額頭頂著沙發,麵紗垂下,從萬時的角度恰能看到他側臉的一瞥輪廓。
他苦笑的抿嘴:“您還記得第一頁寫的內容嗎?這部法律保護的是,未孵化的神人胚胎與帝國登記在冊的神人。”
萬時呆住,她忽然如遭雷擊:“……你是說我既不是胚胎,又沒有被帝國登記在冊嗎?”
她被卡BUG了!
珂彌點點頭:“幾乎所有的神人都是在胚殿出生,受洗後都會經曆錄名儀式,成為帝國曆史上有名有姓、被記錄一生的神人閣下。”
“但您竟然以胚胎的狀態就被運出胚殿,很可能就是帝國要利用這個律法漏洞,想要讓您從未被記錄就消失在曆史中。”
她在賽博時代當了那麼多年黑戶,沒想到到了帝國還是黑戶!
珂彌慢慢道:“您那麼聰明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神人隻是延續帝國統治的工具,是寶貴的消耗品,也是懸掛在星艦上的船首神像。”
“一般的神人會成為大型艦船的導航,他們每一個都在進入暗空間的時候陷入惶恐,涕淚橫流,卻一次次被強壓著坐在那把椅子上。”
“神人會成為多個貴族的愛人,與他們交媾誕生許多純淨度極高的‘神子’。”
“而關鍵時刻,他們還會被迫‘高尚奉獻’,成為在前線投放的‘核彈’來贏得關鍵的戰爭。然後首都星就會再多一尊神人的聖潔雕塑。”
“登記在冊的神人都有著許多的身不由己,我不敢想如果帝國繞開法律,讓您變成黑戶是想要做什麼可怕的事情。”
“而且在某人指名要您去之前,首都星爆發了多起動亂與衝突,帝國政權正是動蕩的時刻。”
珂彌一口氣說了許多,但沒聽到她的聲音。身後隻有一陣沉默,她的兩隻手紋絲不動的握著他的衣領。
片刻後,她忽然動手,將他最後一件襯衫脫下來。
珂彌拽著衣領:“你——”
她將襯衫剝下來,珂彌能感覺到他背後的目光灼灼。
萬時確實是在觀察他。
珂彌皮膚白皙且溫潤,白色線條的紋身蔓延到後背,但更多應該盤旋在他胸口。
他背後半角質的翅囊中,蜷縮著小小的蝴蝶翅膀。
翅膀上半部分是夜霧般的深藍色細絨,下半則像是日出之前最濃厚的蔚藍天色,四周有著淡黃色與黑色的邊紋。而在兩側翅膀上,分布著六枚極其明亮的橙色眼斑。
簡直就像是數隻炯炯的神目在凝視著她。
但萬時很快就發現,他一側的翅膀上,有三隻眼斑已經化成線,就像是這三隻眼睛閉上了。
隻剩下三隻眼睛還在望著天花板。
這樣絢麗又脆弱的翅膀,就鑲嵌在他後背上,兩側肩胛骨也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萬時伸出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翅膀,手指上沾著藍色的鱗粉。
她輕輕吹了一口氣,鱗粉像是細雪般飄下,她輕聲道:“如果我想要給自己上戶口,有辦法嗎?”
珂彌後背抖了抖,搖頭:“在這裡的話是不可能,登記您的身份需要胚殿錄入您的鮮血和基因。除非我們回到胚殿。但胚殿能允許您以胚胎狀態被送出來,恐怕也不安全……”
萬時:“胚殿中還有多少未蘇醒的神人?”
珂彌:“不算多了。但還有上千。”
萬時:“那為什麼是我?就真的隻是巧合?”
珂彌苦澀道:“這個問題,在我跟您的胚胎一起從胚殿出發時,心裡就反問過無數遍。為什麼是您?我寧願您一輩子不蘇醒,我在胚殿陪你一輩子。”
萬時能感覺到,他沒有在騙她。
“最壞的可能性是什麼?”她道。
珂彌胸膛起伏,他低聲道:“在二十多年前,我曾經見過帝國在戰場上,將一位神人的手腳砍掉,插管維持生命,封存在鈍水中被製作成了武器……”
萬時聽笑了。
賽博時代就有公司鬨出醜聞,將死刑犯截肢,人腦作為計算機強製征用,過了一萬多年,類人有樣學樣也差不多啊。
珂彌似乎以為她被嚇到,輕柔且堅定道:“彆擔心。我一定會儘全力保護您。如果走投無路,我也不會讓您遭受折磨,我死了……也一定會給您一個解脫。”
珂彌罩著麵紗,赤裸著後背趴在沙發上,他幾根發絲在頭巾下沒有束好,從麵紗下方蜿蜒到背上,萬時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是霧霾般的淺灰藍色。
萬時忽然伸出手,手指抓進翅囊,狠狠薅住他的翅膀!
珂彌驚愕與劇痛之下,整個後背向上弓起,脖頸青筋鼓起。
萬時咬牙道:“這麼重要的危機在前,你卻給我看那些狗屁童書,我不逼問你就不說?!你以為你能保護我?你要真有這個本事我就不會在這裡!”
“而且,你算什麼東西,也想決定我的生死?!我就是真有那麼一天,也不需要有人讓我解脫!”
萬時鬆開了手,冷冷看著他因痛苦而泛紅的後背,他肩胛骨像是翅膀那樣不受控製的顫抖著。
“要死你自己去死吧。”